黑暗中有光。
季明月循著那點微弱的光亮,艱難地穿過迷霧。全身的疼痛像潮水般涌來,卻也將她從無意識的深淵中拉回現(xiàn)實。她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白光讓她立刻閉上,喉嚨干澀得像吞了一把沙子。
"明月?"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右側傳來。季明月再次嘗試睜眼,這次適應了光線。模糊的視線中,一張憔悴不堪的臉逐漸清晰——宋之珩雙眼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西裝皺巴巴的像是穿了好幾天。
"水..."季明月艱難地擠出一個字。
宋之珩立刻端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頭。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季明月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我...怎么了?"她聲音嘶啞。
"腦震蕩,右腿骨折,三根肋骨骨裂。"宋之珩的聲音低沉緊繃,"你在重癥監(jiān)護室躺了三天。"
三天?季明月試圖回憶發(fā)生了什么,但記憶只到停車場那刺眼的車燈...威廉·張!
"威廉!他想殺我..."她猛地想坐起來,一陣劇痛立刻席卷全身。
"別動!"宋之珩輕輕按住她的肩膀,"警方已經通緝他了。監(jiān)控拍到他襲擊你的全過程,加上我作證,足夠定罪了。"
季明月這才注意到病房角落里站著一位女警官。警官走上前:"季小姐,您能回憶一下事發(fā)經過嗎?不著急,等您好些再錄口供。"
季明月點點頭,又看向宋之珩:"你...一直在這里?"
宋之珩避開她的目光:"嗯。醫(yī)生說隨時可能有危險..."
他話沒說完,病房門被推開,季母匆匆走進來,臉上還帶著淚痕:"明月!你終于醒了!"她撲到床前,顫抖的手輕撫女兒的臉,"嚇死媽媽了..."
"媽,我沒事。"季明月勉強笑笑,卻發(fā)現(xiàn)母親的目光不時瞟向宋之珩,眼中帶著復雜的情緒。
"之珩三天沒合眼了。"母親輕聲說,"我勸他回去休息,他硬是不肯。"
季明月看向宋之珩,后者正低頭擺弄水杯,耳根微微發(fā)紅。三天不眠不休的守護...這個認知讓她胸口一陣發(fā)緊。
醫(yī)生進來檢查后,宣布季明月已經脫離危險,但需要靜養(yǎng)至少兩周。警官錄完簡要口供后也離開了,母親則被護士叫去辦手續(xù)。病房里一時只剩下季明月和宋之珩。
沉默蔓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季明月注意到床頭柜上放著一本皮質筆記本,封面已經磨損,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那是...?"
宋之珩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身體明顯僵了一下:"沒什么,工作筆記。"他伸手想拿走,卻不小心碰落了本子。筆記本"啪"地掉在地上,翻開到某一頁。
季明月瞥見了自己的名字。宋之珩迅速撿起本子,但已經晚了。
"那是...關于我的?"季明月輕聲問。
宋之珩站在那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半晌才點點頭:"七年來的...日記。"
季明月心跳加速。記錄了她七年的日記?她伸出手:"我能看看嗎?"
宋之珩猶豫了一下,最終將筆記本遞給她:"從你醒來那一刻,我就知道這個遲早要給你看。"
季明月翻開第一頁,日期是七年前,就在宋之珩突然消失后不久:
【第三天沒見到明月了。父親說我們必須離開,否則會給她帶來危險。我不敢告訴她真相,只能不告而別。今天偷偷去學校看她,她站在校門口等到天黑...我心都碎了...】
字跡有些潦草,像是匆忙寫下的。季明月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翻到下一頁:
【找到明月的住處了,但她和阿姨已經搬走。鄰居說她們走得很突然。我恨自己不能保護她...】
一頁頁翻過去,季明月看到了自己這七年人生的軌跡——大學入學、第一次實習、畢業(yè)典禮...宋之珩像一位隱形的守護者,遠遠關注著她的每一步。有些頁面上還有干涸的水漬,像是淚水。
【今天看到明月發(fā)的照片,她笑得好開心。這樣就好,即使沒有我,她也能幸福...】
【聽說明月母親生病了,匿名匯了筆錢。希望夠用...】
【終于查到楊成林的犯罪證據(jù)了!等真相大白,我就能堂堂正正地出現(xiàn)在明月面前...】
季明月的視線模糊了。這本日記承載了太多她不知道的痛苦與思念。最后一頁是前幾天寫的:
【明月出車禍了,全是我的錯。如果她有什么不測,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神明啊,求求你,讓她活下來...即使用我的命換她的...】
一滴淚水落在紙頁上,暈開了墨跡。季明月慌忙合上本子,卻已經來不及掩飾自己的情緒。
"明月..."宋之珩半跪在床前,想碰她的手又縮回去,"對不起,我不該給你看這些..."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季明月哽咽道,"七年...你一個人承受這些..."
宋之珩苦笑:"告訴你什么?說我父親目睹了你父親的死亡卻保持沉默?說我全家因為楊成林的威脅而拋下你?"他搖搖頭,"我寧愿你單純地恨我,也不想看你陷入兩難..."
季明月想說些什么,但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一方,卻不知宋之珩承受著雙倍的痛苦——失去愛人的同時,還要背負家族的罪孽。
"威廉的事..."
"警方在全力追捕。"宋之珩立刻接話,"他逃不掉的。我已經凍結了他在公司的所有賬戶和權限。"
季明月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U盤!宋叔叔給我的U盤還在嗎?"
"在安全屋。"宋之珩壓低聲音,"我找專家嘗試恢復數(shù)據(jù),但損壞太嚴重..."
"威廉就是'W'。"季明月肯定地說,"你父親臨終前說的。"
宋之珩眼神一凜:"我也這么認為。但沒有確鑿證據(jù)..."
"會找到的。"季明月輕聲說。她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碰了碰宋之珩的手背,"謝謝你...救了我。"
宋之珩的手微微顫抖,最終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指:"我不能再失去你...不能..."
這個簡單的觸碰像一道電流,穿過七年的時光,連接起兩顆傷痕累累卻依然為彼此跳動的心。
母親回來時,兩人已經恢復了正常距離,但季明月注意到母親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掃視,嘴角微微上揚。
接下來的一周,季明月在醫(yī)院靜養(yǎng)。宋之珩每天都會來,有時帶著工作文件,有時只是安靜地陪她看電視。他們默契地避開沉重的話題,聊些輕松的事情——項目進展、公司八卦、甚至天氣。
但平靜表面下暗流涌動。一天下午,小林來探望,帶來了公司的最新動態(tài)。
"林妍在散布謠言,說你和宋總...關系不正當。"小林憤憤不平,"還說項目能成功全靠你們私下交易。"
季明月皺眉:"有人信嗎?"
"李總當然不信,但..."小林欲言又止,"董事會有些老古董很在意這些。聽說可能要調查..."
"荒謬!"季明月氣得傷口發(fā)疼,"項目成果擺在那里..."
"別激動。"小林連忙安撫,"宋總已經處理了。他直接找到董事長,威脅如果因為這種無聊謠言影響項目,就帶著整個團隊跳槽。"
季明月驚訝地挑眉:"他真這么說?"
"嗯。還拿出了你們團隊每個人的貢獻記錄,證明項目成功是集體努力的結果。"小林眨眨眼,"帥呆了!董事長當場表態(tài)支持你們。"
季明月心頭一暖。宋之珩總是這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守護著她的聲譽和事業(yè)。
小林走后,母親拿著一個包裹進來:"剛才有人送到前臺的,說是給之珩的。"
季明月接過包裹,發(fā)現(xiàn)寄件人處只寫了一個"陳"字。她立刻想到葬禮上那位陳老。
"要打開看看嗎?"母親問。
季明月猶豫了一下:"還是等之珩來吧。"
說曹操曹操到。宋之珩推門而入,手里拿著一束新鮮的百合??吹桨?,他明顯一怔:"這是..."
"陳老寄來的。"季明月遞給他。
宋之珩立刻放下花束,拆開包裹。里面是一個小盒子和一封信。他先讀了信,表情從驚訝變?yōu)槟亍?/p>
"怎么了?"季明月忍不住問。
"陳叔叔找到了父親的一些舊物。"宋之珩聲音低沉,"包括...這個。"
他打開小盒子,里面是一枚袖扣,樣式古樸,背面刻著"W.Z."。
"威廉·張的袖扣?"季明月猜測。
"嗯。父親在車禍現(xiàn)場撿到的。"宋之珩翻出一張紙條,"陳叔叔說,父親一直保留著這個證據(jù),但不敢拿出來,怕威廉傷害我們。"
季明月和母親對視一眼。這確實是關鍵證據(jù)——證明威廉當晚在場。
"還有這個。"宋之珩從盒子里取出一張老照片,上面是三個年輕人——季父、宋父,還有一個...
"威廉!"季明月驚呼,"他們三個認識?"
宋之珩仔細查看照片背面:"1985年,大學合影。原來他們三個是同學..."
線索開始連接。季明月大腦飛速運轉:"所以威廉和我爸爸、宋叔叔都是老朋友?后來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他要..."
"錢,或者權力。"宋之珩冷笑,"父親和季叔叔一起創(chuàng)建了科林的前身公司,威廉是后來加入的。也許他覺得被排擠了..."
"或者他本性如此。"季母突然說,聲音異常冷靜,"你爸爸曾經提到,威廉讀書時就喜歡走捷徑,做過幾次不光彩的事。"
宋之珩將證據(jù)收好:"這些足夠警方重啟調查了。我會立刻聯(lián)系負責的警官。"
他匆匆離開后,季母坐在女兒床邊,輕嘆一聲:"命運真是奇妙。二十年前,他們三個是最好的朋友;二十年后,一個被害,一個帶著愧疚離世,最后一個成了兇手..."
季明月握住母親的手:"至少真相大白了。"
"是啊。"母親撫摸她的頭發(fā),"現(xiàn)在,關于你和之珩..."
"媽!"季明月耳根發(fā)熱,"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母親挑眉,"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七天他看你的眼神,和高中時一模一樣。"
季明月別過臉:"太復雜了...我們之間有太多過去..."
"正因為有過去,才更應該珍惜現(xiàn)在。"母親輕聲說,"你爸爸如果活著,一定會這么說。"
季明月沒有回應,但心里某個堅硬的角落正在慢慢軟化。
第二天是宋父的"頭七",按習俗家人要去墓前祭拜。季明月堅持要出院參加,醫(yī)生勉強同意,但要求她必須坐輪椅。
墓園里,宋之珩獨自站在父親墓前,背影挺拔而孤獨。看到季明月和母親到來,他明顯一怔,隨即快步迎上來。
"你們不必..."
"我們應該來。"季母打斷他,將一束白菊放在墓前,"宋大哥,安息吧。真相已經大白,孩子們會好好的。"
宋之珩眼眶微紅,低聲道謝。祭拜儀式很簡單,但莊嚴肅穆。季明月坐在輪椅上,看著墓碑上宋父慈祥的照片,心中的恨意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惋惜。
儀式結束后,賓客們陸續(xù)離開。宋之珩推著季明月的輪椅慢慢走在最后。五月的風吹落一地櫻花,粉白的花瓣鋪滿了小路,像是大自然鋪就的地毯。
"謝謝你來。"宋之珩輕聲說,"父親會很高興的。"
季明月抬頭看他:"我應該早點知道真相...應該早點原諒你們..."
"不。"宋之珩停下輪椅,蹲下身與她平視,"你沒有任何錯。是我們宋家欠你的。"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季明月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角度下的宋之珩,和高中時那個為她擦去淚水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都過去了。"
宋之珩的呼吸明顯一滯,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他緩緩覆上她的手,聲音微顫:"明月...你是說..."
"我說..."季明月深吸一口氣,"我們可以嘗試...重新開始。"
宋之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辰。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額頭輕輕抵住她的:"我保證,這次不會再讓你失望。"
這個簡單的觸碰勝過千言萬語。季明月閉上眼睛,感受著久違的親近與安寧。櫻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他們最初相愛的那個春天。
回醫(yī)院的路上,宋之珩的手機響了。他接聽后,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找到了?在哪里?...好,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轉向季明月:"警方找到威廉了!他在機場試圖出境,被海關攔下。"
"太好了!"季明月松了口氣,"這下他逃不掉了。"
"我得去警局一趟。"宋之珩猶豫地看著她,"但你..."
"去吧,我沒事。"季明月微笑,"真相更重要。"
宋之珩點點頭,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等我回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讓季明月臉頰發(fā)燙??粗沃翊掖译x去的背影,她摸了摸被吻過的地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回到病房,季明月剛被護士安頓好,手機就響了。是小林,聲音急促:"季小姐!出大事了!林妍把你的調職申請泄露給了媒體,現(xiàn)在網上都在傳你因為不正當關系被公司變相流放!"
季明月心頭一緊:"什么?誰爆料的?"
"不清楚,但文章里引用了很多'內部人士'的話,說你靠...呃...特殊關系獲得項目,現(xiàn)在事情敗露被'發(fā)配'邊疆..."
季明月氣得胸口發(fā)悶。這完全是顛倒黑白!她的調職申請明明是主動提出的,而且已經被拒絕了!
"公司什么反應?"
"李總很生氣,說要查內鬼。但..."小林支支吾吾,"董事會有些老古董施壓,要求暫停你的職務,等調查清楚..."
季明月握緊手機。就在她和宋之珩關系剛有進展的時候,又出現(xiàn)這種謠言...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宋總知道了嗎?"
"他在警局,電話一直打不通。"小林憂心忡忡,"季小姐,我覺得這事不簡單。林妍背后可能有人..."
季明月腦中警鈴大作。威廉雖然被抓了,但如果他在公司還有同伙...
"小林,幫我查查林妍最近和誰接觸頻繁,特別是高層。"
剛掛電話,病房門被推開。季明月以為是護士,抬頭卻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孔——一個戴墨鏡的女人站在門口,手中拿著一束白玫瑰。
"季明月?"女人輕聲問。
季明月警覺起來:"您是...?"
"我是你父親的朋友。"女人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美麗的杏眼,"有些事,關于你父親和威廉的,想單獨告訴你。"
季明月猶豫了一下,但好奇心占了上風:"請進。"
女人關上門,將花束放在床頭柜上:"首先,我為你的遭遇道歉。威廉是個瘋子..."
"您到底是誰?"季明月打斷她。
女人深吸一口氣:"我是威廉的前妻,也是...你父親大學時的戀人。"
這個意外的答案讓季明月瞪大眼睛。父親的前女友?威廉的前妻?
"我知道這很突然。"女人苦笑,"但時間不多了。威廉雖然被抓了,但他的同伙還在公司,而且..."她湊近一些,聲音壓得極低,"他們下一個目標,是你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