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壇元帥的追妻記》
天庭的晨鐘還未敲響,哪吒已經(jīng)系緊了腰間玉帶。他動作比平日急躁,混天綾在腕間不安地浮動。床榻上隆起的一團雪白錦被動了動,傳出悶悶的哼聲。
"丙丙..."哪吒伸手想碰那縷露在外面的白發(fā),南天門外突然傳來雷震子的號角聲。他收回手,轉(zhuǎn)而將床頭的龍紋暖爐撥得更旺些:"瑤池仙蓮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錦被猛地掀起一角。敖丙赤著腳跳下床,冰藍的瞳孔在晨光里收縮成線:"李元帥現(xiàn)在連教訓(xùn)我的時間都沒有了?"他頸間還留著昨夜的紅痕,此刻隨急促的呼吸在領(lǐng)口若隱若現(xiàn)。
哪吒胸口發(fā)緊。三更天他驚醒時,發(fā)現(xiàn)懷里的龍君又偷偷放血養(yǎng)那株仙蓮,蒼白得幾乎透明。他不過說了句重話,小龍就咬著被角抖到現(xiàn)在。
"相柳殘魂現(xiàn)世,我必須——"
"去吧。"敖丙突然背過身,長發(fā)瀑布般遮住表情,"橫豎我這條命是你給的。"
殿外傳來天兵焦急的腳步聲。哪吒最后看了眼愛人單薄的背影,掐訣喚來一朵傳音金云。云氣化作小猴模樣蹦跳時,他壓低聲音:"老孫,幫我看著點丙丙。"
云團剛消散,敖丙就摔了妝臺上的菱花鏡。碎鏡里映出他通紅的眼角——那人甚至沒像往常那樣,把他按在懷里親到認錯為止。
**"李哪吒!"**
小龍君踹翻描金屏風(fēng)時,華蓋星宮所有的琉璃燈都在搖晃。仙侍們化作游魚躲進蓮池,看著主人把云錦枕一個個扔向殿門。最后一個繡著火焰紋的軟枕舉到半空,敖丙突然想起這是哪吒從三十三重天外給他帶回來的,手臂僵了僵,最終把臉埋進去深深吸氣。
殘留的火靈珠氣息灼痛了他的眼睛。
辰時的陳塘關(guān)正逢早市。敖丙化作白衣書生模樣走在人群中,腰間的銀鈴鐺一步一響。經(jīng)過第三個糖人攤子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在找哪吒最愛吃的芝麻餡餅。
"誰要惦記那個混蛋..."小龍君踢飛一顆石子,驚得路邊野貓炸毛。日頭漸毒,他這才發(fā)現(xiàn)出門太急,連遮陽的鮫綃傘都沒帶。后頸很快被曬得發(fā)燙,像極了那人掌心烙在上面的溫度。
正午時分,敖丙蹲在茶肆屋檐下看螞蟻搬家。凡間食物的香氣飄過來,他摸了摸空蕩蕩的袖袋——作為華蓋星君早該辟谷,可哪吒總變著法子喂他各種零嘴,養(yǎng)得他現(xiàn)在離了吃食竟渾身發(fā)虛。
"都怪李哪吒!"小龍君氣得龍角發(fā)癢,慌忙用幻術(shù)遮掩。路過燒鵝攤時,油星爆裂的聲響勾得他胃部絞痛,可摸遍全身只有幾顆東海明珠——那還是準(zhǔn)備給哪吒鑲在新劍穗上的。
夕陽西斜時,敖丙晃到了城西陋巷。青石板縫里鉆出幾株蒲公英,他盯著看了許久,突然想起去年哪吒帶他去昆侖山巔,兩人用靈力讓整片雪原的蒲公英同時飛天的情景。那天哪吒摘了朵最小的別在他耳后,笑著說"我們丙丙比雪魄仙子還好看"。
巷子深處傳來打更聲,敖丙這才驚覺自己竟流浪了一整天。餓過勁的胃開始抽搐,腳底也磨出水泡——雖然仙體轉(zhuǎn)瞬就能恢復(fù),但這種陌生的狼狽感讓他眼眶發(fā)熱。
當(dāng)?shù)谝活w淚珠砸在手背上時,小龍君終于崩潰了。他縮在墻角把臉埋進臂彎,哭得龍角都現(xiàn)了形。夜風(fēng)卷著落葉拂過他的白發(fā),發(fā)間冰藍的龍鱗在月光下閃著微光。
"哎喲,這可憐的孩子..."
蒼老的女聲突然響起。敖丙抬頭時,淚眼朦朧中看見個挎著食盒的布衣婦人。她皺紋里盛著夕陽的余溫,正用粗糙的手帕給他擦臉:"怎么哭成這樣?家里大人該心疼了。"
小龍君鼻尖一酸。這凡人老嫗竟叫他"孩子",可他明明已經(jīng)活過三百多個春秋。食盒掀開的瞬間,鮮香撲面而來——竟是碗熱氣騰騰的蝦仁餛飩。
"慢些吃。"婦人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直搖頭,"我們巷口李家的娃娃生氣跑出來,也是這般餓鬼相。"
敖丙被熱湯燙得吐舌頭,卻舍不得停下。這味道莫名熟悉,像極了他第一次跟哪吒來凡間吃的路邊攤。湯底沉著個元寶狀的餛飩,咬開后滿口鮮甜,竟和他東海龍宮的珍饈有幾分相似。
"婆婆..."小龍君捧著見底的碗,突然哽咽,"若有人總管著你,說是為你好...可會是真的心疼?"
老婦人收碗的手頓了頓。她望向巷口漸暗的天色,聲音輕得像在自語:"我老頭子當(dāng)年修黃河堤,把我繡的護心鏡扔在門口就走。"枯枝般的手指摩挲著食盒上的水痕,"后來決堤時,那鏡子里藏的避水咒救了一村娃娃——他是怕我跟著去危險。"
敖丙的龍角在發(fā)燙。他想起哪吒今晨反復(fù)檢查他頸間護身符的模樣,想起那人鎧甲上未干的血跡。相柳...那不是專食龍族的上古兇獸么?
暮鼓聲遙遙傳來。婦人起身時,敖丙突然抓住她的袖角:"我..."
"孩子快回家吧。"粗糙的手掌拍拍他發(fā)頂,"再晚些,家里大人該舉著燈籠滿街找了。"
小龍君呆立在原地。直到婦人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他才發(fā)現(xiàn)掌心多了顆金瓜子——分明是方才悄悄塞進對方袖中的謝禮。
華燈初上時,敖丙站在云頭望著華蓋星宮。寢殿的窗紙透出暖光,有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焦躁地來回踱步。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重鑄龍筋那日,哪吒也是這樣在手術(shù)室外走到靴底磨穿。
"原來..."
小龍君摸著胸口未散的暖意,突然笑出淚來。他化風(fēng)穿過窗欞的剎那,正在砸桌案的中壇元帥渾身一震?;焯炀c比主人反應(yīng)更快,已經(jīng)纏上來人腳踝。
"再亂跑就鎖你龍角!"哪吒的聲音兇得發(fā)顫,手臂卻箍得他肋骨生疼。鎧甲上殘留的妖獸黑血蹭在白衣上,暈開朵朵暗梅。
敖丙踮腳咬住對方干燥的唇瓣。他嘗到血銹味,這才發(fā)現(xiàn)哪吒臉上有道未愈的爪痕,位置正好是相柳最毒的那根倒刺該落下的地方。
膳廳里,仙侍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挑食的星君大人。敖丙不僅吃光了面前所有菜品,還不斷把鰣魚最嫩的部位夾到哪吒碗里。當(dāng)中壇元帥第七次被投喂時,終于挑眉:"被奪舍了?"
"食不言。"小龍君耳尖通紅,又給他添了勺蟹粉豆腐。心里暗惱那老婦人說得不對——哪吒這呆子根本不懂暗示,就該直接用捆仙鎖拖進寢殿...
直到被壓在錦被里時,敖丙才驚覺餛飩攤的對話全被聽去了。哪吒咬著他喉結(jié)低笑:"本帥確實好色。"掌心撫過腰間的動作卻溫柔得像在碰觸薄胎瓷,"尤其是這條不聽話的小龍。"
云頭上,孫悟空把留影珠拋給蹲守多時的月老:"三壇蟠桃釀——那傻龍到現(xiàn)在還以為遇見的是真凡人。"金箍棒劃出的弧光里,隱約可見老婦人面容漸漸化作毛臉雷公嘴。
而寢殿內(nèi),敖丙正把臉埋在哪吒肩窩里嗅聞。那人身上除了血腥氣,還有絲極淡的...餛飩香?他眨眨眼,決定把這個秘密和著窗外漸沉的星光一起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