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叩開了家門,這扇承載著她無數(shù)回憶的家門。
還好這次沒出現(xiàn)上次閉門羹的情況,按理來說,確實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空跑一趟的情況了,因為兩人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值下班高峰期。
媽媽系著圍裙開了門,手里還握著飯鏟,估計以為是自己的老公。臉上醞釀出的笑意瞬間消失,換上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目光落在夏洛身后的楚云風身上,臉色又好看了一些,“進來吧,這是誰?”
“媽,這次我是來遷走戶口的。我考研調(diào)劑上岸了,這是我的同門師兄?!毕穆逭遄弥_口,“東西我會馬上收拾,不會妨礙妹妹在家里住著的?!彼M屋兩步后愣住了,發(fā)現(xiàn)自己的東西都已經(jīng)被雜亂地堆在了陽臺的角落上,每晚抱著睡覺的毛絨玩偶已經(jīng)被太陽曬得有些褪色。
“阿姨……”清脆的女聲戛然而止,李小妤看到夏洛后又噤了聲,看到她身后的男人之后卻又歡脫起來。“你是楚云風吧,我大學專業(yè)是生物方向,誒呀今天終于見到真人了?!彼笄诘厣斐鍪秩ィ樕蠋е@喜的笑意。
楚云風面對李小妤的示好并沒有接茬,他轉(zhuǎn)過頭去問夏洛,“你家有拖鞋么?”
“啊……有的?!毕穆屙樦洃洿蜷_鞋柜,還好,自己的拖鞋還在,她拎出來扔給楚云風,“有點小,你先湊合著穿,我光腳?!?/p>
“不用,地上涼?!背骑L蹲下身,那雙修長的手居然輕輕抬起夏洛的腳,輕柔地把拖鞋套在她的腳上。
旁邊的李小妤看得目瞪口呆,自己導(dǎo)師嘴里科研界的天才新星,埋沒在Z大的帥哥教授居然對自己這個廢物繼姐這么殷勤,她能在空氣里嗅出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不一般。
“楚教授啊,我導(dǎo)師好像是你在常青藤的同門來著,他很好奇你當初為什么放著好好的雙一流不去為什么去了Z大。”李小妤的聲音依然很激動,情緒并沒有因為楚云風的不搭茬而冷下來。
“我向Z大提交了離職申請,很久之前就通過了。我是為了夏洛去的,現(xiàn)在她來到我身邊了,我也沒必要在那里繼續(xù)待著了。”楚云風站起身,把自己的鞋子規(guī)整地放在門口,“打擾了?!彼麖街弊呦蜿柵_的那堆雜物,蹲下身認真地歸置,神情認真地似乎在面對實驗室里的移液槍。
李小妤僵在了原地,原本剛剛她還存著一點兒旖旎的心思,心想著自己雖說不是天才少女但也能算是個高材生,加上自己出眾的外貌或許能換來這位天才教授的回眸,結(jié)果開頭他就明晃晃地昭告天下自己的心已經(jīng)拴在了夏洛身上。春心萌動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嫉妒,憑什么夏洛這樣平凡的女孩能獲得這種天才的偏愛,既沒有自己這樣優(yōu)越的外貌,又沒有自己這樣聰明的頭腦,她憑什么?
夏洛沒有察覺到自己這位繼妹的心理變化,她走向陽臺的角落,撿起地上隨意扔著的玩偶,這是小時候爸爸帶著自己去海洋世界的時候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本來是條藍色的海豚,但是現(xiàn)在它的肚皮上有個腳印,可能是被人踩了一腳。她的鼻子有些發(fā)酸發(fā)脹,眼淚好像要掉出來,她輕輕拍去玩偶身上的灰塵。
媽媽握著飯鏟似乎有些局促,她站在旁邊想要解釋,夏洛覺得有些好笑,既然事情都已經(jīng)做出來了,她還做這幅樣子給誰看呢?
“洛洛,有話對媽媽說么,這里交給我就好?!背骑L的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來,夏洛愣住了。
“啊……,好,那麻煩你幫忙收拾了?!毕穆逭酒鹕怼?/p>
夏洛跟著媽媽去了里屋,臥室里懸掛著婚紗照,上面的媽媽笑得甜蜜,李叔叔摟著媽媽的腰。夏洛低下頭,她從兜里掏出一封略厚的紅皮信封,“媽媽,這是一萬塊錢,就當我提前給你隨的份子了,祝你和李叔叔白頭偕老?!痹诟哞F上,這次任務(wù)發(fā)放的績效就已經(jīng)通過楚云風轉(zhuǎn)給了夏洛,她下車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個銀行,取出整整一萬元,又買了一包紅色信封。
“我……”媽媽把飯鏟隨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接過信封。
“上次攪亂你們一家人晚飯的事,很抱歉,以后你不用再擔心這種事發(fā)生了。”
“我不是……我沒有想趕你走的意思……小妤她還小,媽媽的婚姻來的不容易,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媽媽了。媽媽也是有苦衷的……”
“看到你生活的幸福我也很高興,謝謝你把我養(yǎng)到這么大,因為我考研花出去的錢我會盡快還上的。工資我也會每個月轉(zhuǎn)回來一些,今天師兄陪我回來是取我的戶口頁,還有麻煩你和叔叔簽個協(xié)議,以后我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家里打擾你們?!?/p>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難道想看著我到死都一個人孤零零的嗎?”媽媽的聲音突然染上怒火,“你小時候我怕你受欺負,都沒再找,還有你爸爸,我都為了你忍受他那么多年,你知道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滋味嗎?我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要不是你……”
“可是我也沒求著你把我生下來啊,”夏洛出聲了,媽媽似乎沒有預(yù)料到一向包子的夏洛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她愣了愣?!凹热粵]有愛,就不要把我生下來啊……”夏洛的聲音很小很小,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媽媽的耳膜上。
外面突然傳來重物摔在地上的哐啷聲,夏洛立刻奪門而出。被扯破的玩偶靜靜地躺在地上,里面填充的棉花散了一地。
夏洛熱血沖腦,沒等大腦做出反應(yīng),直接一個箭步?jīng)_上前結(jié)結(jié)實實地一拳砸在罪魁禍首李叔叔的面門上,殷紅的鮮血瞬間從李叔叔鼻孔里冒出來,英雄秒變狗熊。這條小海豚那是她和爸爸最后的回憶了,李叔叔連這點都要趕盡殺絕么?
“啊——”李小妤尖叫,看到自己爸爸吃癟,她揮舞著新做的尖尖美甲一副要上前生撕了夏洛的架勢。
夏洛早就不再是那個任由自己吃虧的主兒,她一個輕巧的回身一腳把李小妤踹翻在地,這還是在祭壇墓室里偷看到楚云風面對蜥蜴人使出的這一招。李小妤尖叫著被踢翻在地,花容失色的她看著夏洛的眼神露出了恐懼,媽媽抓起沾滿菜油的飯鏟子,要往夏洛身上招呼。
夏洛突然覺得很沒勁,真是沒勁極了。她硬挨了一鏟子,帶著背上的菜油蹲下身一朵朵撿著散落在地的棉花,把已經(jīng)殘破的小海豚抱在懷里,繼續(xù)蹲在陽臺的東西里翻找。
“滾出去——!”李叔叔的聲音還是那么中氣十足。
“這是我爸爸夏舒朗買給我和媽媽的房子,這應(yīng)該是我和我媽媽的家,如果你還是個男人,那就請你從別人的家里滾出去?!?
“夏洛,這可是你爸爸……”后面兩個字聲音明顯小了很多。
“爸爸?我不記得我曾經(jīng)這么叫過你的姘夫?!北硨χ娙说南穆宓穆曇衾淅涞?,“我的爸爸只有夏舒朗一個人,媽媽,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那我也無話可說。就這樣吧,以后不要聯(lián)系我了。每個月的錢我會按時打給你,除此之外,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了?!背骑L不著痕跡地擋在李叔叔和夏洛之間,大有一副護花使者的架勢。
可能是武力值爆表的楚云風在這里,也有可能是手機余額里那五位數(shù)給自己撐腰,夏洛褪去了之前那個柔軟的外殼,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
“師兄,把協(xié)議取出來吧。”夏洛把幾本繪本和幾件衣服放在桌子上,拍拍手上的灰塵,“讓媽媽和李叔叔簽好協(xié)議我們就走?!?/p>
楚云風周身的氣勢收斂了,他從公文包里取出協(xié)議,放在餐桌上,順手放在旁邊一支簽字筆?!斑@是《國家安全保密協(xié)議》,夏洛的專業(yè)方向特殊,希望二位配合。”
“昆侖研究院……?”李叔叔最先抓過協(xié)議,仔細打量上面的字,“聽都沒聽過,小心別是騙子。”
“昆侖研究院的碩博畢業(yè)后能直接對接國家戰(zhàn)略機構(gòu),也可以選擇去CERN或者國際空間站……”李小妤震驚地抬起頭,不可置信的視線在夏洛身上來回巡弋。她曾經(jīng)打聽過這個神秘的研究院,奈何沒有結(jié)果。她一直好奇這個研究院的研究方向,結(jié)果真人就站在自己眼前。這就是傳說中那個福利待遇好到飛起的神秘研究院,只要能和它搭上關(guān)系,基本上這一輩子就飛黃騰達了。
“簽字吧,簽完字我就不打擾了?!毕穆逶诜块g的床頭柜里翻找出戶口本,“待會還要麻煩你們?nèi)ヅ沙鏊惶?,把我的戶口遷走?!?/p>
李叔叔的嘴幾乎能塞進一顆雞蛋,這么說夏洛研究生畢業(yè)之后就能隨意挑選李小妤仰望而不可即的好工作,說不定能直接飛躍到廳級,部級這樣的級別……這丫頭不只是個破二本的文科畢業(yè)生嗎?他忽然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立刻坐下簽字,如果現(xiàn)在修復(fù)關(guān)系的話是不是就來得及……媽媽腦袋里沒那么多彎彎繞繞,她從來不看新聞,對這些什么戰(zhàn)略,什么CERN什么空間站一竅不通,但是一聽“國家”、“國際”這樣的字眼開頭,下意識就知道是那種厲害部門。她有些不可置信,但還是坐下老老實實簽字。
媽媽作為戶主為首,兩人老老實實地跟著一起去了派出所,派出所民警效率極快。幾人被客氣地請到大廳坐著,證件被交給戶籍警去走程序,很快就完成了戶口遷移手續(xù)。辦完手續(xù),外面下起了大雨。民警遞給幾人大廳里傘架上的應(yīng)急雨傘,客氣地把幾人送出警務(wù)大廳。
撐著傘走出一段路,一輛深藍色的保時捷Panamera停在路邊,駕駛座打開車門,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打著傘下車,“楚研究員,這是你要的車,時間緊迫,只能找出這輛車了?!?/p>
楚云風微微頷首,上前一步伸出手和男人握了握手,“麻煩你了,王博?!?/p>
“上車吧?!彼D(zhuǎn)頭,伸手牽起夏洛的手,向她的媽媽點頭。
幾人默默跟著上車,李小妤坐在后座四處打量這輛豪車的內(nèi)飾,偷眼看前面開車的楚云風。
一行人被帶到D市最昂貴的餐廳,剛剛好是七點零五分。泊車員恭敬地接過楚云風手里的車鑰匙,楚云風挽起夏洛的手走在最前面。侍應(yīng)生推開包銅胡桃木門,門軸無聲地滑開,大廳里水晶吊燈的光暈淌過深灰色的羊毛地毯,將走廊里帶進來的濕氣蒸的干干凈凈。
領(lǐng)位的姑娘穿著霧霾藍的真絲襯衫,領(lǐng)口別著一枚極小極閃的山茶花鉆扣,李小妤一眼認出這是寶格麗的新品。領(lǐng)位姑娘引著幾人繞過兩扇青釉屏風,映入眼簾的是一間及其古雅的包間。白緞椅墊散發(fā)著淡淡的檀香味,矮松和不知名的名貴花卉組合成雅致的造景。還有不知道哪里傳來淡淡的樂聲,顯然有人正在彈奏古箏,經(jīng)過計算的最佳演奏位置讓琴聲若有若無地傳入食客的耳膜。
楚云風為夏洛拉開椅子,這是主座,夏洛有些推拒,楚云風不著痕跡地握住她推拒的手,強勢地把她按在椅子上。
頭盤是鱘魚子醬搭配北海道海膽,貝殼勺托被放在碎冰上遞過來,旁邊的銀器冷的像是一句未說出口的拒絕。沒想到這樣古樸雅致的地方居然還供應(yīng)香檳,資深侍酒師為今天尊貴的客人選擇了沙龍貝爾,他斟酒時拇指始終抵在瓶底凹槽處,緩緩倒在奧地利的RIEDEL紅領(lǐng)結(jié)手工香檳杯里,氣泡細密如初雪。
牛排端上來,刀尖切入五分熟肌理的瞬間,血水并沒有滲出——好肉不該流淚。配菜用的蘆筍只用頂端的三公分,鹽花撒得像是北歐海岸線的晨霜。吃到第三口時,領(lǐng)班過來撤走涼透了的面包籃,新?lián)Q上的黃油玫瑰仍然維持著22度的柔潤。透過屏風縫隙,能看到身穿塔士多禮服的老人正在動作嫻熟地切割鴿胸肉,銀叉和骨瓷碰撞的聲音精準地像是節(jié)拍器。
當經(jīng)理托著墨綠色鱷魚皮賬單夾走過來時,鞋跟與地毯毛絨摩擦的沙響聲正好停在箏聲的停頓上,好像演練了許多次。他微微躬身的角度精確的像是用分度尺量過,標準的15度,足夠恭謹又不會顯示出乞態(tài)。楚云風抽出黑卡,POS機裹在意大利小牛皮套里遞過來。
“你真的只是夏洛的……師兄?”媽媽思考了許久,終于開口,“畢竟我家夏洛也不小了……”
“并不完全是,”楚云風動作優(yōu)雅地用餐巾擦擦手,聲音如同音樂會上的大提琴那樣動聽,“在師兄之外,我還是夏洛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