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極致的痛,靈魂飄飄然的愉悅還沒消散,身體上蝕骨的痛苦就綿綿不絕地襲來,仿佛干燥的烈火焚燒身體,無盡的痛苦讓貝貝恨不得繼續(xù)昏死過去
那一口熾熱陽泉,幾乎燒穿了他的肺腑,但體內(nèi)的情況卻不能用壞來形容
是亂糟糟的亂
當(dāng)他自己都以為要死透了的時候,不知什么力量勉強修復(fù)了他的軀體,不過沒有意識的引導(dǎo),經(jīng)脈肺腑恢復(fù)得亂七八糟,冰火兩種對沖的力量還在割據(jù),卻有一股溫和的藥力在其中調(diào)停
在那股藥力下,他的經(jīng)脈居然比以前還要開闊堅韌,隱隱透露著金紅色的光
所有意識回攏,相思斷腸紅、神秘莫測的地方、伊老、那個叫融念冰的師父,霍雨浩在疼痛下堪堪保持清醒,哪怕他內(nèi)心已經(jīng)思慮了萬千事,此刻在床上也不過是微微睜開一些眼
他身旁有個伏在床邊小憩的、擁有粉藍(lán)色長發(fā)的姑娘,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顯然睡得并不安穩(wěn)
此夜入深,安靜得和貝貝離去的那個晚上很像,皎白月色從窗中流淌在室內(nèi),纏綿溫柔,點點金光漂浮,落在她的眉眼唇邊
海神閣的那些金光似乎很喜歡她
他怔怔看著她,是不是沒有人給她繼續(xù)梳那繁復(fù)的編發(fā)了?她的長發(fā)被自己簡單地挽成一個側(cè)單邊的低馬尾,發(fā)量太多,被她分成了兩股,一股團(tuán)成一個小丸子,一股柔順地垂在胸前,發(fā)間斜斜地插著那朵血色白花
其實她自己給自己梳的頭也很漂亮
他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即便沒有他在,她也可以很好很好地生活
“貝貝?”
睡得不安穩(wěn)的少女倦意抬頭,仿佛已經(jīng)隔了萬年之久,她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眸,淚水滾滾地就落下來
“小……”
“別說話”少女胸口起伏,她明明很想哭,但是看見轉(zhuǎn)醒的貝貝,還是笑了起來。她抬手擦過眼淚,眼眶通紅,甕聲甕氣
“你的氣管和肺腑被灼燒了,不要說話,讓聲帶慢慢恢復(fù)”
唐小七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我去給你用棉簽蘸些水……不不,我先去找莊老,馬上去告訴大家你醒了……你傷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突如其來的喜悅讓她無比的慌亂,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粉藍(lán)色的眼眸盈滿淚水,唐小七俯下身,伸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
“很痛”她聲音顫抖
貝貝深深地看著她,目光一遍遍撫過她的眉眼,他搖搖頭,不痛,不痛的,比起失去她的這個結(jié)果,貝貝欣喜又慶幸。他的舞桐,他的小七,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她的淚水還能為自己而流,他已心滿意足
貝貝強忍著體內(nèi)劇痛,他扯動嘴角笑著,對她做著口型
“小七”
這個稱呼讓她恍若隔世,唐小七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握著貝貝艱難抬起的手,靠在床邊,讓他的手緊緊貼合自己的臉頰
“我在”她承諾
他調(diào)動全身力量,用手指拭去她滾燙的淚。貝貝嘴唇翕動,做著口型,他一字一頓地哄她
“不要哭”即便他死去,也不要流眼淚
“我就要”
少年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有些冰涼,她握著他的手,眼淚簌簌地落下。她淚中帶笑,柔軟的臉頰貼合著他,傳遞給他人間的溫度
寒冰難消,偏偏淚水滾燙
此次全大陸青年高級魂師精英大賽,明都的心思昭然若揭。即便所有危險都擺在明面上,還是有無數(shù)人前赴后繼,試圖攫取到更深的利益
富貴險中求,是人性最貪婪的賭博
是藍(lán)銀草的藍(lán),也是藍(lán)電霸王龍的藍(lán)
你想嗎,你愿意嗎?這是一個很過分的問題,他全權(quán)由她支配,喜怒哀樂都不及她的愿意二字,好像現(xiàn)在唐小七輕飄飄地讓他去死,貝貝也能義無反顧地含笑自戕
唐小七遲緩地意識到,自從她得到相思斷腸紅后,貝貝偶爾會對她露出一種步步緊逼的神色,表面上他由她支配,實際上恰恰是他對她的反向占有
她反手握著他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唐小七半蹲下來,轉(zhuǎn)眼間二人身形逆轉(zhuǎn),變成她微微仰頭看著貝貝,粉藍(lán)色的耳發(fā)柔順地垂落在臉頰旁
“相思斷腸紅我都收下了,你的命也是我的”
他的愛是她的,他的命也是她的。唐小七從來沒有什么大度的心胸,她生來坐擁萬里榮光,凡是她的所屬物,她就不會容許其他人沾染半分,即便是死亡
死亡也不能奪去她所愛之人,這是她與生俱來的驕矜與高傲
亡靈魔法研究的是死亡的力量,生與死,是生命的兩極。但生死并非完全相斥,在某種情況下,它們也會彼此吸引,兩極相生
雨一直在下,淅淅瀝瀝的雨聲重回耳畔,她看見他靄靄眼眸,好似深淵
好恐怖的幻境!!
她其實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沒有變,貝貝也一直與她十指相扣,貝貝的幻境里,視聽嗅味觸五感俱通,場景又是她年少時最毫無防備的歲月,若不是她對貝貝太熟悉,他又有意放水,他們同等境界下,她根本無法察覺
幻境的最高奧義就是讓進(jìn)入幻境的人,保持那一瞬間的情態(tài)。萬年前大陸上有一個青年也碰到過類似的技能,彼時他變成了六歲的孩童,憑借諸葛神弩斬殺了暗魔邪神虎
而貝貝這一技能以情緒為牽引,在幻境中模擬,劇本是人的記憶底色,他在其中扮演過去,貝貝操控幻境的未來
這個技能來自他另一位老師的點撥,貝貝還在摸索如何實踐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F(xiàn)實與虛幻,真假與有無之間的界限并非絕對,其實這份力量已經(jīng)不太像人力可為
情緒神殿
融念冰神色復(fù)雜地隔著水幕銀光看著少年,無機質(zhì)的聲音回蕩在殿內(nèi)
“情緒之神傳承者貝貝,神祇傳承第六考通過,考核內(nèi)容:喚醒神力天賦屬性”
“情緒之神親和度百分之七十”
貝貝哪里是天賦出眾,他是天賦異稟!!融念冰輕飄飄一句“將精神力和情緒疊加制作幻境”的話,他居然這么快就能觸碰到“模仿與欺詐”的雛形?
情緒之神不同于五大元素主神和其他一級神祇,他們的天賦屬性會融合在神力之中。例如海神的“疊浪”,能在戰(zhàn)斗中起到一兩撥千斤的作用。海神十三式中的千載空悠,就是通過層層不斷的海波發(fā)揮出強悍的群攻技能
“吞噬”更不必說,無論是海神的藍(lán)銀領(lǐng)域,又或者是他常態(tài)下的海神八蛛矛,都具有吞噬的作用,可取他人分毫而利己
情緒之神本不是以神力和戰(zhàn)斗力見長的神祇,而是憑借出神入化的精神力。神界還有不少類似的神祇,例如二級神祇中的蝶神和魅惑之神,都是精神力攻擊為主
他們的天賦屬性會融合在精神力中,融念冰對“模仿”的使用即是全部幻化入他的七柄刀,雕刻出眾神百相,至于“欺詐”……融念冰面不改色,能一刀見血、直擊人痛點的事情,怎么能叫騙呢?
雖然他的魔法體系和斗羅大陸的武魂修煉并不相同,但萬法同源,精神力始終是相似的。貝貝所擁有的精神力已經(jīng)接近一個頂峰層次,假以時日成神,他的精神力恐怕在一眾神王里也是翹楚
融念冰喃喃自語:“唐三啊唐三,你可真是給了我個好徒弟啊”
唐小七右手背的昊天錘魂印外顯,抬手間,那柄沉重的昊天錘緩緩出現(xiàn),泄露出壓制不住的絕對力量,那股狂傲之氣更是令人心悸
“當(dāng)……”又是一聲轟鳴響起,錘槍相撞,火星迸裂??駸岬慕^對力量看得觀眾臺眾人神色震顫,這場力量對力量的強橫碰撞不亞于團(tuán)戰(zhàn)的威壓
第一、二錘起勢,在王秋兒格擋突擊的間隙,唐小七的第三、四錘也順勢落了下來
亂披風(fēng)錘法,前四錘尤其重要。唐小七腦海中的記憶格外清晰,那偉岸的身影手握重錘,身影繚亂氣息狂暴,卻沒有影響到稚女分毫。小姑娘眼神亮晶晶的全是崇拜,在男子傾身回轉(zhuǎn)間,她與他浩瀚如海的眼眸對視相撞
那眼神中全然是溫和的憐愛。他的女兒繼承了他的昊天錘,那么,他就會把他所有的東西傾囊相授,讓她有朝一日能夠用這柄佼佼戰(zhàn)魂錘,去撼天噬地,無畏東西
“小七,剛剛看清楚爸爸揮了多少錘嗎?”
藍(lán)衣男子收斂氣息,彎腰抱起女兒,讓小小的姑娘坐在他結(jié)實有力的臂彎里。小姑娘毛茸茸的頭發(fā)被她媽媽扎成了兩個小丸子,搖搖晃晃地好不可愛
他替小姑娘理了理翹起來的頭發(fā),逗弄似地問她
他的小七如今年方五歲,放在斗羅大陸上還是個武魂都沒覺醒的小朋友,唐三只是逗她,沒有指望她能夠多么天賦異稟地認(rèn)清亂披風(fēng)錘法
就算是他,當(dāng)年也不過是在唐昊認(rèn)真教誨之后,才看清父親借力疊力的八十一錘亂披風(fēng)錘法。那一年唐三六歲,記得熾烈鍋爐邊,那鐵塊鍛造的火星如暴雨般迸濺
小姑娘閑適自得地坐在父親臂彎里,伸出兩只手,嘴巴里念念有詞:“一個、兩個、三個……八個”
她朝唐三舉起兩只手,清凌凌的眼睛仿若能洞穿萬物
“八個兩只手這么多,再加最后一錘”
八十一錘
一旁看著父女倆的鳳舞聞言笑出聲,粉霞漫天,白裙似雪的女子親昵地捏了捏女兒的小手。鳳舞的手指纖細(xì)修長,將小姑娘的手完全包裹其中,笑道:“我們家小七這么會數(shù)數(shù)?。俊?/p>
唐三低頭輕笑一聲,看看鳳舞笑意盈盈的嬌顏,又看看懷中數(shù)數(shù)成功,暗自得瑟的女兒,深以為然
“我們倆的女兒,應(yīng)該的”
兩雙相像的眼眸望向唐三,他的妻子和女兒點頭附和,他們就是最厲害的一家
唐小七眼神中的笑意一閃而逝,眾人眼里,唐小七此時似乎已經(jīng)進(jìn)入到了一個奇妙的狀態(tài)之中。她腳下步伐再次旋轉(zhuǎn),重錘在左右手交換,再雙手握錘,憑借慣性將人力和錘力合二為一
戰(zhàn)技不同于魂技,乃是根據(jù)自身武魂特點研究出來的戰(zhàn)斗方式,配合武魂,能將武魂的威力發(fā)揮到最大程度
那柄黃金龍槍耀眼奪目,槍身纏繞的龍形雕刻栩栩如生,槍尖銳利,直指來人,她擰腕回挑,龍槍銳利,擦著那人的臉頰而過,驚起她一縷耳發(fā),黃金龍槍猶如盤踞的游龍,上下翻飛,角度精準(zhǔn),每次進(jìn)攻都帶著恐怖的力量
好一個亂披風(fēng)錘法!!借力疊力,生生不息。通過極限的發(fā)力技巧,將每一錘的反震力轉(zhuǎn)化為下一錘的動能,最終形成幾何倍數(shù)的破壞力
月似銀紗,明悅酒店的會客廳穹頂高懸,上面鑲嵌著無數(shù)細(xì)碎的星鉆,如夢似幻,熠熠生輝
四國硝煙無聲,公主身處權(quán)利中心,某種程度,她們比唐門和史萊克還要深知其中的波瀾,魂師畢竟只是少數(shù),她們的家國身后,是數(shù)以百萬計的普通平民。她們已然是利益既得者,便也會握手言和,無關(guān)什么是非善惡,而是為自己家國的謀算
斗羅大陸需要一場戰(zhàn)爭,隨著日月大陸的板塊位移,連帶著斗羅大陸的格局悄然大變。這萬年里,天斗帝國內(nèi)亂分離,天魂、斗靈二國勢均力敵,星羅帝國則悄然易主。萬年前的戴家在漫長的歲月里人才凋零,而千年前的護(hù)國戰(zhàn)爭中,護(hù)國宗門星冠宗入世,此后許家獨占星羅天下
萬年來,這片大陸運行的太遲緩了,許久久目光落在明悅酒店穹頂上的燦爛星辰,她們習(xí)以為常的神秘天象,在日月大陸上早有深刻的研究——魂導(dǎo)器技術(shù),亦或說……科技?
王位流傳了千萬年,諸多的封建貴族到最后封無可封,公侯伯子爵的稱呼如同枷鎖,掐著原屬三國的咽喉,讓她們退無可退
四千年內(nèi),四國摩擦并不少見,但小打小鬧的戰(zhàn)爭如同隔靴搔癢,無法擊破潰爛千年的膿皰,許久久和維娜都深知徐天然的雄韜偉略,一統(tǒng)天下四個字如同潘多拉魔盒,誘得她們這些擅權(quán)者趨之若鶩
青史留名的方式不是只有成神
她們在魂師修為上無法肩比天賦異稟的驕子,但魂師始終是少數(shù),恰到好處的,史萊克這座魂師的搖籃,保持中立
這四千年來,四國不大不小的戰(zhàn)爭打得民間互通,悄然興起了商貿(mào)。比起內(nèi)陸的天、斗二國,星羅地處南方,海域遼闊,與日月帝國接壤范圍也最大,在上位者不做聲的默認(rèn)下,兩國商隊來往熙攘,甚至開辟出一條不受戰(zhàn)爭影響的商道
但古往今來,矛盾不會消失,只會轉(zhuǎn)移。和平時,日月帝國和星羅帝國是商貿(mào)互通的助力,戰(zhàn)爭前,它們是彼此眼中的肥肉,咬下一口,就能延緩內(nèi)部的傾軋
那些潰爛的內(nèi)里需要一個對準(zhǔn)外部爆發(fā)的矛頭,日月帝國之于大陸,原屬三國之于日月帝國,她們汲汲營營,可不僅僅是為了“抵御外敵”
紫色鎏金的裙擺好似星羅帝國內(nèi)最灼烈的煙紫玫瑰
女子穿著橘白色宮裝,裙擺層層疊疊,金銀雙線勾勒出白薔薇的紋樣,柔和而又奪目,用赤金和白銀鉤織的薔薇在裙擺上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就能掙脫衣料的束縛,盛開在亮堂的地板上,那些翩翩欲飛的花紋不僅是繡工的極致展現(xiàn),更是權(quán)力與地位的象征,每一針每一線都訴說著帝國的榮耀與輝煌
提起裙擺盈盈一拜,衣裙后背鏤空,露出她有些清瘦的蝴蝶骨
貝貝覺得自己好像魔怔了,他困在了藍(lán)銀草的纏繞中,觸目皆是囚籠,他與她相隔兩岸,他追不上她
天涯之大,何處是家?貝貝雙親皆失,玄祖也乘龍西去,他獨自一人在渺渺天地里,看千燈燃燼,他和她也許是相配的,他們獨行在世間,彼此擁擠地湊在一起,于是那些寂寞驟然離去
恍然間有一滴淚落在他的脖頸,貝貝更用力地抱著她,他好像在失溫,血流得太多,是會感覺到冷的。他哆哆嗦嗦地,卻不肯松開抱著她的手,貪婪地攫取她同樣冰涼的溫度
她為誰落淚呢?黑暗的藍(lán)銀草一次次捅穿人類單薄的軀體,她很久沒有聞到花香了,她只熟悉血液的腥氣。殺孽附骨,驚得她夜不能寐的夜晚里,她也從未有過這般錐心的切膚之痛
藍(lán)銀圣女的長槍無往不利,她應(yīng)該吸收掉他的生命力,讓他徹徹底底地涌入她的身體,此后他們永生永世地糾纏,她萬鬼噬心也好,墮入修羅地獄也罷,他會永遠(yuǎn)陪著她的
可是她舍不得
記憶中的少年捧著她的手,身上透露著一股懶洋洋的溫和,他站在那里,時間在他身上沉淀出如玉的溫潤和儒雅
他輕描淡寫地說,他留了一級,現(xiàn)在他們可以一起升入四年級了
他眉目含笑地說,小冬,小冬老師,笑一個好不好?他試圖偷學(xué)小師弟的烤魚技術(shù),不慎被火燎了眉毛
他故作切切地嘆氣,容貌受損,只怕是沒有姑娘會再看得上他了,不過還好大人大量的小冬老師不嫌棄
在外人面前總是溫和的大師兄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嗎?少女破涕為笑,萬語千言難以出口,最后她只是輕輕捶了捶他的肩膀
她討厭他的溫柔,她討厭他的天賦,她討厭他的朋友們,他們大笑地朝前走去,留下她一個人驚惶地在原地
她更討厭她自己
她的愛變成了她沒有辦法負(fù)擔(dān)的東西,少女的背脊消瘦,卻承擔(dān)了一個宗門的重量
惶惶時,他站在她身側(cè),對停下腳步的她伸手,那些身后的朋友們也笑著等候她
唐門復(fù)興可是有我們呢,徐三石搖著扇子,對她努努嘴,貝貝永遠(yuǎn)為你沖鋒在第一線
光明女神蝶燦爛的光輝仿佛能驅(qū)散無盡的黑暗,她粉藍(lán)色的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發(fā)髻間的寶珠爍爍銀輝,光輝圣潔,為她面容渡上一絲神性
銀灰發(fā)色的少年氣勢沉淀收斂,猶如深淵黑水,那眸光日月同輝,一時間比星辰還要璀璨遼闊,靈眸魂印伸展,在他清俊的臉龐上描摹出瑩白青綠的花紋
世人皆道命運之眼是天神飽含智慧的眼睛,持有者可以用它看見生死與去來,但是誰又能保證,看見了死亡后,看見了未來后,不會有蠢蠢欲動地想要改變死亡和未來的想法?
這才是命運對人類的嘲弄
法相凝結(jié)的女身宛若晨曦耀陽,真身由純粹的光明能量構(gòu)成,神圣威嚴(yán)的氣勢貫徹天地,她身后懸浮著一輪光暈圓環(huán),白金色的甲胄護(hù)體,百葉戰(zhàn)衣猶如璀璨神裝,身后巨大的六扇光明翅翼扇動。她抬手,一掌緩緩下壓,無邊無際的光明氣息便可鎮(zhèn)天撼世;而另一位男身法相則是周身紫金光芒圍繞,長發(fā)高束,額前深紫色的寶石光華流轉(zhuǎn),如同神明的第三只眼,俯見天地真理。比起女相的溫和神圣,他太淡漠了,千萬種情緒都無法掀起他的波瀾,仿佛凡人百年的大喜大樂,大悲大慟,也不過是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消遣
兩位公主的眸光鎖住史萊克與唐門眾人,整片大陸的棋局正在她們眼底翻覆。大陸局勢波譎云詭,誰都想置身事外,但是真的可以嗎?
所謂獨善其身不過是虛妄,命運的大手將無數(shù)人連接在一起,陰謀、陽謀、明槍、暗箭,個人命運與帝國命運,無數(shù)勢力錯綜復(fù)雜,臥虎藏龍的史萊克里面,隨便拎一個起來就是時代下的滄海遺珠
越是動蕩混沌的年代,天下英雄越如過江之鯽,他們逆流而上,溺斃在洪流中,再成為浪潮本身
寂靜的城市被滿城盛放的煙火驚醒,孩童嚶嚶的哭啼、嘈雜的低語,驚嘆的聲音連綿起伏,一間間房屋內(nèi)的燈光陸陸續(xù)續(xù)亮起,照出無數(shù)人的剪影
夜空中,以明德堂和日月皇家魂導(dǎo)師學(xué)院為中心,明都滿城,火樹銀花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無數(shù)煙火噴薄而出,在高空炸開。姹紫嫣紅,瞬間透亮了半邊天空,赤紅似火,胭紫如夢,金色的煙花如流星般劃過,拖著長長的尾巴和黑暗交織
更吹落、星如雨。噼里啪啦的爆炸聲此起彼伏,每一次轟鳴都是夜的心跳。煙火灼燙的余燼落入明都西北的明水河,使得水面浮光游動,倒映出絢爛的一幕
硝煙彌漫,火藥的味道刺激人的嗅覺,卻又莫名讓人興奮。滿天煙火照徹夜空,也照亮了明都數(shù)萬萬民仰望的臉龐,艷麗的色彩與深沉的夜幕碰撞,詭譎又艷麗
滿城煙火,最顯眼的就是那個墨綠色的小怪物頭像,奇丑無比,吐著舌頭,在漆黑夜空中對著日月皇宮的方向,毫不留情地嘲笑徐天然
這一夜,明都徹夜通明。明都皇宮周圍更是燦爛無比,爆炸的煙花好似赤金驕陽,在高聳巍峨的皇宮頂部抖落萬千磷火。光斑絳紫綾羅,滿天熒粉,灼穿了夜幕遼闊
何為乾坤顛倒,日月為湖?
乾為天,坤為地。兩者對立依存,方構(gòu)成世間萬道秩序。而天地寬闊,故以日月為湖,水色為界。人行其中,照水如觀鏡,折射出心底千般諸情
乾坤轉(zhuǎn)軸分虛實,萬象森羅一鏡中
唐舞桐最后一點的猜想被佐證成功,無論湖底的他們?nèi)绾伪辉憜栒嫘?,湖面上的乾坤問情谷,才是真正的問情之?/p>
唐小七捧著她那濃密的粉藍(lán)漸變魚骨辮,九彩珠的發(fā)繩光華流轉(zhuǎn),襯得少女粉藍(lán)色的眼眸如水盈盈。鴉色睫毛撲閃,像是撓在了貝貝的心上,他一件一件地聽著,全部記在心里,諸如這一次發(fā)繩上的珍珠沒有上次的圓潤,她就要偷偷地說老板搓得不夠認(rèn)真;又或者大陸人文志上刊登了某個稀奇的桃色傳聞,唐小七翻閱完后要拉著貝貝給他再講一遍。必要時貝貝還需要同仇敵愾地附和她的觀點,同她一起怒罵桃色傳聞中主人公
湖中央是圓形的金色湖面,周圍湖水則如銀月,圍繞在金陽湖泊的另一側(cè),兩湖相依相偎,波光粼粼,淡淡氤氳出淺金色的光暈
湖底的世界通透,好似水晶,無數(shù)氣泡被湖面上的金陽銀月光芒照耀,折射出迷離光影,除了眼前的圓臺,視線無法再極遠(yuǎn)
金陽銀月的湖泊光芒璀璨,這片寂靜的山谷中,她竟然立于無風(fēng)無浪的湖面上,貝貝等人都緊閉雙眼正漂浮在空中,被光潔的云霧籠罩,闔眼如同沉沉睡去
金光熾熱,銀輝輕柔,把他們的身影悉數(shù)倒影在湖中——此刻清澈見底的湖底,陡然出現(xiàn)十三人問情的畫面
何為乾坤顛倒,日月為湖?
乾為天,坤為地。兩者對立依存,方構(gòu)成世間萬道秩序。而天地寬闊,故以日月為湖,水色為界。人行其中,照水如觀鏡,折射出心底千般諸情
她的白色長發(fā)凌亂地披散著,發(fā)梢微微卷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的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隱約可見皮下青色的血管。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罕見的金色豎瞳,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發(fā)出微弱的光芒,仿佛兩顆被囚禁的星辰
她的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議,高挺的鼻梁下是微微上翹的唇瓣,即使此刻緊抿著也掩不住那份天生的優(yōu)雅。她的身形修長,雖然被囚禁多日顯得有些消瘦,但依然能看出那完美的比例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立于面前,他的黑發(fā)如綢緞般柔順,隨意地扎在腦后,幾縷碎發(fā)垂落在額前,為他清俊的面容增添了幾分不羈,他的眼睛,那是一雙罕見的紫色眼眸,深邃得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的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揚,即使不笑也帶著幾分溫柔。他的身形挺拔,肩寬腰窄,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優(yōu)雅的力量感
面前的人一頭及腰的粉藍(lán)色長發(fā),發(fā)絲柔順如絲綢,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仿佛每一根發(fā)絲都蘊含著星辰的光芒。她的眼眸與發(fā)色相得益彰,那雙粉藍(lán)色的眼眸清澈透亮,仿佛能映照出世間萬物,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靈動與智慧,偶爾閃過一絲俏皮,令人不禁心生喜愛
她的五官精致而立體,眉如遠(yuǎn)山,鼻若瓊玉,唇色如櫻,肌膚白皙如玉,透著健康的光澤。她的氣質(zhì)獨特,既有少女的活潑靈動,又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yōu)雅
簡而言之,唐舞桐的外貌堪稱絕世,英氣而又柔美,精致得如同上天精心雕琢的藝術(shù)品,令人一見難忘
世間最毒的仇恨,是有緣卻無份
飛劍無鋒,只為重逢
愿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你會怪我嗎?怪我不灑脫、怪我不自由;怪我深陷愛的囹圄,困頓其中,不得善終。她那樣的驕傲、明媚,應(yīng)該永遠(yuǎn)不被世俗的感情困擾傷害,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擔(dān)起她一生的瀟灑無憂
那些不堪言的疼痛早已變成了成長路途中化蝶的繭,過去已去,未來也不再相同。她應(yīng)該不被過去束縛,要更坦誠、更輕盈地向前走去
我們承認(rèn)遺憾,也該得到圓滿
你是神界千萬年來唯一的神女,你要去解開命運的枷鎖,即便圓滿難得,前路坎坷,你也無需膽怯。相信自己,無需膽怯。有人傾盡神力,孤注一擲,讓數(shù)千只蝴蝶逆流而上,偏移了世界的軌跡;也有人機關(guān)算盡、煞費苦心,給自己尋找到千萬種既定命運里,唯一破局的希望。祂們用力地托舉自己,向上掙扎,向上逆流,向上前行,所以——帶著遺憾去求得自己的圓滿吧,也別再向后看
數(shù)千只蝴蝶逆流而上,在一次又一次的振翅中拋下了記憶的錨點,總會有人在其中,睜開混沌的雙眼,這個世界從不單薄,她們是萬千微末中的一點,也是日月星辰中的一卷,她們信命可改,她們信命可違,至此后世界偏移,不再與從前相同
她的一生很短,就一個字,贏。一輩子很短,但二十年就完成了傳說級副本,拿到最高榮譽封狼居胥,兩千年過去,仍然還是傳說
眼見著天幕閃著刺目白光,少女嘴唇殷紅,如同飲血,策馬疾馳時,長槍上的紅纓隨風(fēng)勁舞,張揚肆意,仿佛整個朝代輝煌閃耀千百年的氣韻都凝結(jié)成了她一人的鋒芒,真真是鮮衣怒馬少年郎
血氣方剛,金戈鐵馬,風(fēng)華正茂,奏捷河西,與十萬健兒同飲唱,在漫天大雪中與漢武帝道別,出征朔方,翩翩英雄少女將軍的形象永遠(yuǎn)留在每個人的記憶中,世世代代
鮮衣怒馬少年郎,清爽如山間明月林中清風(fēng),英氣逼人,雄姿英發(fā),也確實沒有比這更明亮的少年郎了
文能運籌帷幄之間,決勝于千里之外;武能封狼居胥
少女側(cè)身回頭,額間點綴著花鈿,頭戴金釵,身著華服,姿容艷麗,眼神里透著一股野心,無不彰顯著她已經(jīng)站在權(quán)力的巔峰
我喜歡她,她可以是任何樣子,我都會喜歡,因為我喜歡的是這個人,而不是她的某一種特質(zhì)
百里東君和玥瑤沒能長相廝守,葉鼎之和易文君沒能長相廝守,司空長風(fēng)和洛水清沒能長相廝守,李寒衣和趙玉真沒能走到一起,尹落霞和宋燕回沒能走到一起,唐憐月和慕雨墨也沒能走到一起……
很多人雖然相愛卻是沒能走在一起,有人走在一起卻沒能長相廝守
睡夢殺人——雷夢殺
驚雷暗涌,睡夢殺人,雷夢殺是雷家堡本代弟子中的第一少年英才,擅長雷門驚雷指和火藥
雷家堡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家,以火器聞名。雷夢殺雖然只是雷家分家出身,但也是被寄予厚望的雷門弟子,深得雷家堡堡主的看重。不過,雷夢殺少年之時就志在于天下,一心想做要為國為民的英雄,想要去那天啟城當(dāng)一個將軍
封刀掛劍的雷家堡家規(guī)極嚴(yán),是不容許門人投身軍伍的。于是,雷夢殺就從固守的雷家堡跑了出去,跑到天啟城拜了學(xué)堂李長生為師。因此,雷家堡恪于門規(guī)驅(qū)逐了雷夢殺
在拜李長生為師后,雷夢殺成為了學(xué)堂二師兄,是北離八公子中的灼墨公子。按照雷夢殺所說就是:當(dāng)年提筆行文,寫成之卷傳遍天啟,世人讀之,無不熱血洋溢,所以號為‘灼墨’
此時的灼墨公子雷夢殺已經(jīng)名揚天下,此時的雷夢殺也有著凌云公子顧劍門、清歌公子洛軒、柳月公子柳月、墨塵公子墨曉黑、風(fēng)華公子蕭若風(fēng)等同門至交好友
這些人都是李長生的弟子,也都是最優(yōu)秀的人才。李長生很喜歡自己的這些弟子,但并不怎么教他們,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這些弟子會成長起來
李長生也從不約束自己的弟子,他只想讓他的弟子們能夠縱情江湖,肆意而活。顧劍門早早回家繼承了家業(yè);洛軒、柳月、墨曉黑都是出身江湖世家,本就是屬于江湖,而且也不喜歡朝堂,離開學(xué)堂之后就游歷江湖而去;蕭若風(fēng)也是喜歡江湖的自由,但他是北離九皇子,身上就有著責(zé)任和束縛
雷夢殺是可以選擇的,天下或者江湖
十年前,雷夢殺拜師之時說志在天下。李長生只是覺得好笑,認(rèn)為他不過是個小孩子
十年之后,李長生再問雷夢殺的志向。這時的雷夢殺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他已經(jīng)有了家室,孩子李寒衣都長大了。不過,雷夢殺的志向還是沒變,他還是是說要守護(hù)這個天下
李長生只能苦笑,雷夢殺選擇的終歸不是江湖路
天下,何其大?。±铋L生并不想自己的弟子為天下而活,“天下”對他們來說太沉重了。但是,李長生也沒有對雷夢殺多說什么,只要他不負(fù)自己所望即可。最終,李長生也只是對雷夢殺說:守護(hù)天下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的,你和風(fēng)七要拿到這資格,勢必要進(jìn)行苦戰(zhàn),不要死了
雷夢殺選擇了天下,放棄了江湖,也是放棄了家族。當(dāng)初雖然雷家堡驅(qū)逐了雷夢殺,但雷門堡主曾私下奔襲千里去天啟城找李長生,托他照顧好雷夢殺。一直以來,雷家堡也并沒有放棄雷夢殺,但他終究還是踏入了天啟的朝堂之路
在八王之亂后,雷夢殺隨蕭若風(fēng)一起輔佐蕭若瑾,百米之外一拳擊殺四王子。蕭若瑾正式繼位為明德帝,雷夢殺接受官職,成了北離的柱國大將軍,開啟了他的名將之路
那些年間,雷夢殺四處征戰(zhàn),談笑間統(tǒng)領(lǐng)千軍萬馬。那些年間,銀衣將軍雷夢殺是北離的軍伍第一人,是北離軍神一般的人物。這也算是不負(fù)雷夢殺的平生志向,為國而戰(zhàn)
只是后來征戰(zhàn)南訣之時,因為兵馬數(shù)量相差懸殊,雷夢殺殞命于岳雷山。到最終,志在天下的雷夢殺還是死了,連尸體都沒能回到故土
劍心有月——李心月
雷夢殺的妻子是李心月,劍心冢的心劍傳人,手持天下名劍第四的“心”
作為心劍傳人,李心月只醉心于劍術(shù),劍是她的畢生追求。不過,自在劍心冢遇見有名的廢話公子雷夢殺,比武還輸給他后,李心月就隨同他一起去闖蕩江湖
雷夢殺是雷門英才,玉樹臨風(fēng);李心月是劍冢傳人,貌美如花。這兩人是極其般配的一對,如果攜手逍遙江湖,也是一對神仙眷侶
只是雷夢殺選擇了朝堂之路,當(dāng)了北離的柱國大將軍。李心月也是隨著雷夢殺一起去了天啟城,成了天啟城四守護(hù)之首,守東方位,代號‘青龍’
其實,李心月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青龍使,也不在乎什么柱國大將軍。李心月唯一在乎的只有雷夢殺,有他才到了天啟城
可惜的是,雷夢殺死在了南訣戰(zhàn)場之上。李心月雖然傷心,但她還是沒有離開天啟城,因為她知道瑯琊王蕭若風(fēng)是雷夢殺的至交好友,她留在了天啟城中繼續(xù)當(dāng)著青龍使
只是蕭若風(fēng)又因“謀逆”被問罪入獄,七日之后問斬。在蕭若風(fēng)入獄之時,李心月的家門口也布滿了十幾名高手,不許她出門
李心月沉默了七日,在家中養(yǎng)劍七日。七日之后,李心月持劍殺到法場,去救瑯琊王蕭若風(fēng)。李心月擅闖法場是謀逆之罪,她以謀逆之罪與明德帝決裂也沒有原因,只是因為蕭若風(fēng)是雷夢殺的好友
這一戰(zhàn),李心月沒能救下蕭若風(fēng),身受重傷。蕭若風(fēng)只是對李心月說了一句話,就選擇了自刎
李心月也是瀕死,被國師齊天塵以先天罡氣輸入體內(nèi)勉強能活十日。不過,齊天塵問蕭若風(fēng)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時,李心月沒有說,齊天塵也沒有再救她。最終,李心月被女兒李寒衣帶走,回了劍心冢
回到劍心冢后,李心月在劍心崖上住了最后的十日。這里正是李心月與雷夢殺初次相遇的地方,十日之后,李心月閉目安然離世
???-??-???
只見女孩模樣可愛,身著一襲粉嫩的衣裙,像是春日里初綻的桃花,眉眼彎彎,透著靈動俏皮勁兒,摟著一個肩膀,撒嬌地喊道:“父王!!父王最好啦??!”
其他人看到也唏噓不已,那個算無遺策、為國為民的瑯琊王,不是戰(zhàn)死沙場,而是死于帝王的猜忌之下,那個總跟在瑯琊王身后,一口三言的灼墨公子紅衣少年郎,最后一身銀甲,尸骨無存……北離八公子其他人看著,不忍去想,想來他們在學(xué)堂是何等瀟灑恣意,碉樓小筑,把酒言歡,最后竟各赴東西,生離死別
“這么多年,蕭楚河分走了你父帥多一半注意,你可曾怪過他?可曾埋怨過你父帥呢?”
這個問題太過一針見血,從來沒有人這么直白的問過她,怪不怪蕭楚河,怨不怨蕭若風(fēng)
那一刻,似有一道閃電擊中她,震的她心臟都發(fā)顫,往事一幕一幕在她的腦海里閃過,她沒有辦法立即回答柳月,大概是她自己也講不清吧
“我當(dāng)然怪蕭楚河啊”她笑著道,“從小他就纏著我阿爹,阿爹教他下棋,陪他習(xí)劍,教他排兵布陣,教他籠絡(luò)人心……”
“那是我的阿爹啊,憑什么他蕭楚河可以奪走他那么多的關(guān)注!!他也有自己的父皇,做什么來同我搶阿爹?。?!”蕭綏玉的笑容更加燦爛肆意,眼角都笑出了眼淚
蕭綏玉雖是笑著,可透過他被淚水浸潤的亮晶晶的眼睛,他分明看見了少女近乎破碎的心
“還有阿爹,他總是說,北離需要瑯琊王,天啟需要瑯琊王,明德帝需要瑯琊王,那我呢?我就不需要父親嗎?”蕭綏玉顫抖著反問
“可是叔叔,我今年十八歲了”蕭綏玉抹了把臉,再也笑不出來了
她如今是郡主,是統(tǒng)帥,她平日必須游刃有余,笑意盈盈,也只有在叔叔這里,她才可以做回孩子
“若是我八歲,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剛才的話,我甚至可以去和蕭楚河打一架……”
“可是,我如今十八,在父帥的教導(dǎo)下,我飽讀詩書,也明白事理,阿爹培養(yǎng)蕭楚河,是因為將他當(dāng)做下一任君主在培養(yǎng),我有什么資格怪他們呢?”
“瑯琊王久經(jīng)沙場,開疆拓土,是整個北離的英雄,最后為護(hù)天下而亡,我敬他,愛他,又怎么會怨他呢?”
蕭綏玉望向他的眼神里全然沒有怨恨他們之意,“我只怨我自己,能力不足,沒有保護(hù)好阿爹”
蕭綏玉太懂事了,經(jīng)此一遭,讓她宣泄一下也好,就是因為太過懂事,她甚至怨自己都不愿意怨他
是他把自己想的太偉大了,他以為他可以護(hù)得住所有人,可是他終究只是一個人,一個凡人,他不是神明,他沒有辦法事事周全
只可憐綏玉,小小年紀(jì)背負(fù)如此之多
誰都知道,雷夢殺對蕭若風(fēng)來說是何意義,他們設(shè)計殺害,是鐵了心要殺蕭若風(fēng),隨便什么罪名,哪怕是令天下人都嗤笑的理由,也可以輕易奪去忠臣的命
青山處處埋忠骨
蕭綏玉是蕭若風(fēng)為數(shù)不多的遺物之一
燭淚滴在銀色劍刃上,凝成血珠似的琥珀,蕭若風(fēng)彌留時,另一只手緊攥著那枚雙魚玉佩,直到掌心被玉緣硌出血痕都不曾松開,卻在最后一刻驟然卸了力
銅漏聲聲催白發(fā)
容綏月突然想起十幾前的上元夜,滿城燈火中,她掀開冪籬,發(fā)尾的銀飾纏住蕭若風(fēng)腰間的劍穗,那時她笑著說要與蕭若風(fēng)舞劍,卻總在轉(zhuǎn)身時故意跌進(jìn)他懷里
劍鋒貼上脖頸時竟是溫的,血腥氣漫上來時,容綏月摸索著握住蕭若風(fēng)已然冰涼的手,兩人的發(fā)絲纏在一處,最后一滴燭淚終于墜落,在地上濺開細(xì)小的紅梅
生當(dāng)同衾,死亦同穴
天斬與天傾,是天武帝皇與明德帝后的佩劍,一為開疆?dāng)U土,一為保衛(wèi)河山
一襲紅衣的雷夢殺坐在院子里,俊美的臉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顯得有些滑稽,可他說出來的話卻無比鄭重,“我的志向在天下,守護(hù)天下!!”
他對面坐著一頭白發(fā)的李長生,搖搖頭,無奈道:“踏出這步你的雷門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雷夢殺眼中流露出落寞,卻仍擲地有聲道:“那就不回去了”
“守護(hù)天下不是誰都有這份資格的,你和若風(fēng)若要取得這份資格,勢必要經(jīng)過一番苦戰(zhàn),你們呀千萬不要半途死了”李長生轉(zhuǎn)身離去,只留雷夢殺一人跪地叩首
滿目瘡痍的戰(zhàn)場上,硝煙彌漫,尸橫遍野,一位身著銀甲的將軍舉著軍旗獨自面對幾十名黑衣人的圍攻
他嘴角滲血,鎧甲也被畫出道道傷痕
雷夢殺將寫著瑯琊軍的大旗插在地上,與十幾名黑衣人展開輸死搏斗
最終,黑衣人全部倒地,那銀衣將軍也跪倒在軍旗旁,因為傷的太重,整個人都變成個血人
他癡癡的望著軍旗,露出笑來,又嘀咕了句什么,隨后垂下頭去,沒了生息
舍一人而救蒼生,是神的宿命
她是世間最后一位神,不賜予職責(zé),只為隕落而生
“我有千軍萬馬來迎,皆是因為我阿爹的軍威”
昔年瑯琊軍八十萬雄獅,她用阿爹的余威召集了四十萬大軍,尚且可以一路勢不可擋直抵天啟,逼得君王下罪己詔,將世人皆知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蕭綏玉在用行動告訴天下人,如若瑯琊王想謀反,北離的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如若瑯琊王想謀反,瑯琊軍一呼百應(yīng),人數(shù)只多不少,問鼎帝位的時日只會更短
百里東君聽得難受,這可是他的師兄,稷下學(xué)堂的小先生,才華人品樣樣出眾的瑯琊王蕭若風(fēng),結(jié)果就連死后,牌位都沒法進(jìn)入他們蕭氏皇族的太廟。所以不怪蕭綏玉會這么堅持做出這么過激的謀逆之舉
他們雖同名若風(fēng),可他是乘龍之風(fēng),有人要借他的風(fēng)登臨九天,破云化龍。而姬若風(fēng),是無影之風(fēng),無地可尋,無從可握,卻又無處不在
她立于華堂中央,朱紅的地毯映襯著她的身影,宛如一朵盛開于烈火中的薔薇,只見她輕提衣袂,仿若攜起一縷清風(fēng),伴隨悠揚的絲竹聲,旋身而舞
衣袂翻飛,如流云舒卷,帶起一陣清風(fēng),吹得燭火微微搖曳;時而輕盈跳躍,似飛鳥掠過湖面,腳尖輕點地面,便又旋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時而微微傾身,似在與花私語,舉手投足間滿是風(fēng)情
一時間,滿座皆驚,眾人的目光都被她牢牢吸引,沉醉在這場如夢似幻的歌舞之中
蕭若風(fēng)也不例外,容綏月每一個動作都精準(zhǔn)地落在他的心尖上
他的視線緊緊追隨著少女,周圍的喧器與熱鬧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眼中只有少女靈動的身姿
蕭若風(fēng)自認(rèn)在宮中見過的美人實在是不算少,無論男女,卻沒有一人,能如容綏月這般,讓他半點移不開眼
她身著玄色錦袍,衣襟繡著暗紋龍鱗,腰間佩劍,眉目如刀,神色冷峻,仿佛寒潭深水,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嚴(yán),仿佛天下都被他盡握手中的從容
她則穿著月白色長衫,袖口繡著流云紋樣,眉眼含笑,神情灑脫不羈,他的發(fā)絲隨風(fēng)輕揚,步履輕盈,仿佛隨時會踏風(fēng)而去,眼中閃爍著靈動與自由的光芒,像是山間清泉,無拘無束
雖容貌相似,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
她們并肩而立,宛如畫卷中盛開正艷的并蒂蓮,一株清冷如月,一株熾熱如火
東君珂佩響珊珊,青馭多時下九關(guān)。方信玉霄千萬里,春風(fēng)猶未到人間
月夜,王府中,蕭若風(fēng)裹著狐裘懶洋洋地坐在那里燒著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一如當(dāng)初平清殿前撕毀卷軸時那般決絕
興致來了,偶爾看了一篇,蕭若風(fēng)忍不住發(fā)笑,對著明德帝的所言所行洋洋灑灑,大批特批,爾后就是蕭若風(fēng)該如何做
既寄希望于蕭若風(fēng),怎么不看看此人言行是如何的不堪大用呢?蕭若風(fēng)搖搖頭,不禁覺得好笑
那些文字在烈火之中焚盡,卻殺不盡蠢蠢欲動的人心
想起軍中如同葉嘯鷹之類的人終有一天會穩(wěn)不住,蕭若風(fēng)更加頭疼
他從未想過另一條道路,從他選擇軍中選擇去做瑯琊王起,很多東西便由不得誰擅自改變了。如今只能希望所有人能夠為了大局再堅持一下,等待楚河成長起來,所有的問題或許都會迎刃而解
但這一切真的都能如自己所愿嗎?
蕭若風(fēng)對月空坐,眼底說不盡惆悵
雷師兄的事,在于南訣與北離本就敵對多年,在于這朝堂之上的爭權(quán)奪利,即便換個人坐在那個位置上,這些算計依然不會消失。從選擇這條路起,師兄就做好了準(zhǔn)備,安排好了家人。師兄能力出眾,又身居高位,那些覬覦取代之心,豈是換個帝王就能平息的
可道理如此不代表人心中能接受這樣的結(jié)果,于師兄而言,在外浴血奮戰(zhàn)卻被自己人捅了刀子,何其可笑。可最可笑的還得是他蕭若風(fēng),這一生都在平衡周旋算計,始終不能像江湖人那般快意恩仇
剛收到師兄戰(zhàn)死的消息,蕭若風(fēng)握緊昊闕只想提著劍殺進(jìn)宮去,或許師兄犧牲可以有很多理由但千不該萬不該是帝王默許,更不應(yīng)該只是因為他容不下瑯琊王的勢力
為君也好,為兄也罷,終歸是讓人失望的。一時間,蕭若風(fēng)不想再考慮什么大局,什么從前的諾言,他只想進(jìn)宮,了結(jié)兄長,也了結(jié)了自己。從王府搶親,魔教東征再到如今,這其間已經(jīng)犯下了太多的罪孽,早該了結(jié)了
可惜他不能
蕭若風(fēng)攥緊手中劍止不住的咳血,已是初春,卻覺得比往日冷得多,寒風(fēng)如刀割卻也有幾分痛快。鮮血從指縫中滑落,血珠滴在地上,病痛讓人意識變得模糊,恍惚間,蕭若風(fēng)覺得就這么死去也沒什么不好
可惜他不能。于公,北離如今需要這對君臣,需要君臣和睦。于私,那是從小救他性命的兄長
太安帝九子,明德帝胞弟,皇室的身份困住了他太多太多
什么樣的大義讓所有人都不開心呢?昊闕一出,氣勢恢宏,我還記得當(dāng)年拔劍時的意氣,如今只覺得意興寥寥。劍,也不再回應(yīng)我。現(xiàn)在心中已無天下第三,只剩了天下,可這世間哪里有一劍能夠真正容得下天下?!
江湖和朝堂各走各的路已經(jīng)太久了,若是放任其間種種矛盾,于江湖不利,于朝局不利,于這天下更是大害。我想在這中間架一座橋,讓這一切都還有出口,都還有相互理解體諒回旋的余地
你瘋了,行到此處不進(jìn)則退,你是等著讓手底下的恨死你,還是讓你皇兄忌憚死你。蕭若風(fēng),你是天之驕子不錯,你是可以在學(xué)堂,在朝堂,在軍中混的風(fēng)生水起,但這并不意味你可以夾在中間安穩(wěn)一輩子。你想站出來調(diào)節(jié)平衡這一切,可一旦人心不齊,最先要弄死就是你這個礙眼的中間人
在平清殿前,撕毀卷軸的那一刻,蕭若風(fēng)隱約感受到了自己的結(jié)局。只是真到了那一天,兄弟離心,朋友四散,深恩盡負(fù),死生師友
因為本就是罪有應(yīng)得。獄中月寒,蕭若風(fēng)獨自坐在那里,絲毫不理會外面的紛紛擾擾。這一路走來辜負(fù)了太多人,也虧欠了太多人,以一己之力壓著所有人為了大局妥協(xié),跟在自己身邊的人也未嘗留住,世間沒有如此至惡之人了。或許,千古罵名也是應(yīng)得的
后悔嗎?走到今日,瑯琊王反倒成了讓這天下動蕩不寧的最大禍害
風(fēng)七,為師早就與你說過世事并非都能兩全,你以為能解決一切,反倒會造就新的問題,世間事總有人力所不能及的
他愿用生命去換另外一種形式的長久,人間千年如走馬,不若向死而生
說得唬人一點,比皇帝還難殺一些,畢竟除了北離軍武第一人外,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當(dāng)年的天下第一李長生的親傳弟子,以及如今的天下第一有力爭奪者百里東君的小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