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禹坤病好返校的那天,余宇涵破天荒地站在校門口等他。
晨光中,余宇涵倚在校門邊的梧桐樹下,手里轉(zhuǎn)著車鑰匙,看到童禹坤時眼睛一亮,快步迎上來:"終于來了。"
童禹坤停下腳步,書包帶在手指上不自覺地絞緊:"干嘛?"
"等你啊。"余宇涵自然地伸手想摸童禹坤的額頭,"退燒了嗎?"
童禹坤下意識地后退半步,躲開了那只手:"早退了。"
余宇涵的手懸在半空,有些尷尬地收回:"那...一起去教室?"
"隨你。"童禹坤繞過他,徑直走向教學樓。
余宇涵愣了一秒,隨即追上來:"喂,你吃錯藥了?"
"沒有。"
"那為什么這么冷淡?"
童禹坤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余宇涵:"我只是病好了,恢復正常而已。之前...之前那些都是因為發(fā)燒糊涂了。"
"哪些?"余宇涵挑眉,"說我溫柔那些?"
童禹坤的耳根瞬間紅了:"閉嘴!那不算數(shù)!"
"怎么不算?"余宇涵湊近一步,"你明明就——"
"余宇涵!童禹坤!"班主任李老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正好找你們。戲劇節(jié)下周三舉行,這是最終流程表,你們排在第五個節(jié)目。"
童禹坤接過表格,趁機與余宇涵拉開距離:"謝謝老師。"
"排練得怎么樣了?"李老師關(guān)切地問。
"還行。"童禹坤簡短地回答。
"非常棒!"余宇涵同時說道,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絕對能拿獎。"
李老師笑了:"那就好。對了,童禹坤,病剛好別太累。"
"我會監(jiān)督他的。"余宇涵搶著說,手又搭上了童禹坤的肩膀。
這一次,童禹坤沒有躲開,但肩膀的肌肉明顯繃緊了。李老師離開后,他立刻甩開余宇涵的手:"別動手動腳的。"
余宇涵皺起眉頭:"你到底怎么了?"
"沒怎么。"童禹坤加快腳步,"快遲到了。"
一整天,童禹坤都刻意避開與余宇涵獨處。上課時目不斜視,下課要么去廁所,要么埋頭看書。午飯時間,他迅速抓起飯盒說要去圖書館查資料,留下余宇涵一個人站在食堂門口,表情困惑又受傷。
放學后的排練無法推脫,童禹坤只好硬著頭皮去音樂教室。余宇涵已經(jīng)等在那里,正坐在鋼琴前隨意彈奏幾個音符。
"開始吧。"童禹坤站在門口,不肯走近,"今天把最后一段過一遍就行。"
余宇涵停下彈奏,轉(zhuǎn)身面對他:"先說說,你為什么躲我?"
"我沒有。"
"撒謊。"余宇涵站起身,"從你病好回來就一直這樣。是我做錯什么了?"
童禹坤低頭翻劇本,避開他的目光:"沒有。我只是...想專注排練。"
"那我們談談那天的事。"余宇涵向前一步,"你發(fā)燒時說的——"
"我什么都不記得了!"童禹坤打斷他,聲音有些發(fā)抖,"高燒39度,胡言亂語很正常。"
余宇涵的表情僵住了:"...所以,那些話都是胡言亂語?"
"當然。"童禹坤強迫自己抬頭,直視余宇涵的眼睛,"不然呢?"
余宇涵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中閃過一絲童禹坤從未見過的受傷神色。但很快,他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就說嘛,你怎么可能覺得我溫柔。好了,排練吧。"
接下來的排練機械而高效。余宇涵嚴格按照劇本表演,不再有任何即興發(fā)揮;童禹坤的指導也僅限于技術(shù)層面,不再有個人化的建議。兩人之間仿佛隔著一堵無形的墻,客氣而疏遠。
排練結(jié)束,余宇涵突然說:"對了,匿名禮物的事查清楚了,是高三的林妍。"
童禹坤收拾劇本的手一頓:"哦,恭喜。"
"恭喜什么?"
"你不是挺喜歡她嗎?"童禹坤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漂亮,成績好,家里還有錢。"
余宇涵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你該不會...是因為這個才躲我的吧?"
"少自戀了。"童禹坤背上書包,"我只是覺得我們走得太近了,容易讓人誤會。"
"誤會什么?"
"誤會我們..."童禹坤咬了咬下唇,"不只是朋友。"
余宇涵的表情變得復雜:"那如果...不只是朋友呢?"
童禹坤的心跳驟然加速,但他立刻想起前天在醫(yī)務室門口聽到的對話——
那天他提前返校拿作業(yè),路過醫(yī)務室時聽到余宇涵和張極在里面聊天。
"你和童禹坤到底什么關(guān)系?。?張極直白地問,"全班都在傳你們..."
"能有什么關(guān)系?"余宇涵的聲音滿不在乎,"就是普通朋友,從小一起長大而已。"
"那他怎么對你那么好?天天給你帶早餐,還幫你改劇本..."
"他那人就那樣,愛操心。"余宇涵笑道,"再說了,有個跟班不是挺好?"
回憶像刀子一樣扎進童禹坤心里。他抬起頭,強裝鎮(zhèn)定:"我們就是普通朋友,從小一起長大而已。別想太多。"
余宇涵的眼神暗了下來:"...是啊,別想太多。"
兩人沉默地走出音樂教室,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卻再沒有重疊。
接下來的幾天,童禹坤和余宇涵的關(guān)系降到了冰點。他們只在必要的排練中交流,而且話題僅限于戲劇。班上同學都注意到了異常,但沒人敢問。
周三中午,童禹坤獨自在圖書館查資料,鄧佳鑫端著餐盒走過來:"介意我坐這兒嗎?"
童禹坤搖搖頭。鄧佳鑫坐下,推了推眼鏡:"你和余宇涵...吵架了?"
"沒有。"童禹坤翻了一頁書,"我們很好。"
"得了吧。"鄧佳鑫小聲說,"你們倆最近的氣氛,連李老師都察覺到了。"
童禹坤嘆了口氣,合上書:"只是...有些事想清楚了而已。"
"什么事?"
"我和余宇涵...只是朋友。"童禹坤像是在說服自己,"以前可能有些越界,現(xiàn)在回歸正常而已。"
鄧佳鑫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知道余宇涵這幾天什么樣嗎?"
"什么樣?"
"像只被拋棄的小狗。"鄧佳鑫直言不諱,"上課盯著你的后腦勺發(fā)呆,午飯也不吃,就坐在籃球場邊發(fā)呆。"
童禹坤的心揪了一下,但馬上又想起那句"有個跟班不是挺好"。他硬起心腸:"他很快會適應的。"
"童禹坤,"鄧佳鑫突然嚴肅起來,"你是不是聽到什么了?"
"什么意思?"
"關(guān)于余宇涵的...某些話?"鄧佳鑫斟酌著詞句,"有些話要聽全,斷章取義會誤解。"
童禹坤皺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么?"
鄧佳鑫剛要開口,圖書館的門被推開,左航走了進來:"童禹坤!找你半天了。"
鄧佳鑫見狀,起身告辭:"考慮下我說的話。對了,"他壓低聲音,"余宇涵最近每天放學都去音樂教室,一個人待到很晚。"
左航坐下來,好奇地看著鄧佳鑫離去的背影:"你們聊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沒什么。"童禹坤轉(zhuǎn)移話題,"找我有事?"
"嗯。"左航的表情變得嚴肅,"你之前說想轉(zhuǎn)學的事...我跟我爸提了,他說可以幫你辦手續(xù)。"
童禹坤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謝謝。"
"真想好了?"左航擔憂地問,"就因為余宇涵?"
"不全是。"童禹坤輕聲說,"我需要...一個新的環(huán)境。"
"那戲劇節(jié)還參加嗎?"
"當然。"童禹坤勉強笑了笑,"有始有終嘛。"
左航嘆了口氣:"行吧。我爸說最快下個月就能辦好,戲劇節(jié)結(jié)束就能轉(zhuǎn)。"
"這么快?"
"教育局有人。"左航眨眨眼,"不過...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童禹坤搖搖頭,目光落在窗外。操場邊上,余宇涵一個人坐在臺階上,低頭玩著手機,身影孤單得刺眼。
周五的排練,童禹坤遲到了。他推開音樂教室的門,發(fā)現(xiàn)余宇涵正坐在鋼琴前,彈奏一首他從沒聽過的曲子。旋律憂傷而溫柔,在空曠的教室里回蕩。
余宇涵聽到開門聲,手指停在琴鍵上,但沒有轉(zhuǎn)身:"來了?"
"嗯。"童禹坤輕輕關(guān)上門,"不知道你還會彈這個。"
"剛學的。"余宇涵合上琴蓋,"《夢中的婚禮》,法國曲子。"
童禹坤的心跳漏了一拍:"怎么突然學這個?"
"隨便練練。"余宇涵站起身,走向童禹坤,"今天排練什么?"
他的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聲音也比平時沙啞。童禹坤突然想起鄧佳鑫說的"像只被拋棄的小狗",心里一陣刺痛。
"就...完整過一遍吧。"童禹坤移開視線,"服裝明天到,我們周日彩排時要試穿。"
"好。"余宇涵點點頭,出奇地配合。
排練出人意料地順利?;蛟S是最后一次合作的默契,兩人都格外投入。余宇涵的羅密歐真摯深情,童禹坤的朱麗葉靈動憂傷,他們的表演仿佛真的融為一體。
最后一個場景結(jié)束,余宇涵輕聲說:"你演得很好。"
"你也是。"童禹坤低頭收拾劇本,"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童禹坤。"余宇涵突然叫他的名字,聲音里有什么東西讓童禹坤不得不抬頭,"如果...如果我做了什么讓你生氣的事,我道歉。"
童禹坤愣住了:"...你沒有。"
"那為什么突然..."余宇涵做了個手勢,"變成這樣?"
童禹坤深吸一口氣:"我只是覺得...我們都需要一些空間。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不能總是...綁在一起。"
"綁在一起..."余宇涵重復著這個詞,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余宇涵..."
"沒關(guān)系。"余宇涵迅速調(diào)整表情,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你說得對,我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林妍約我周末去看電影。"
童禹坤的手指捏緊了劇本邊緣:"...挺好的。"
"所以...戲劇節(jié)前可能沒時間見面了。"余宇涵輕松地說,"周日彩排見?"
"嗯。"童禹坤點點頭,"周日見。"
余宇涵轉(zhuǎn)身離開,腳步比平時快。童禹坤站在原地,感覺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呼吸都困難。
他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手掌。音樂教室安靜得可怕,只有鋼琴上那本《夢中的婚禮》琴譜靜靜攤開,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什么。
周日彩排,余宇涵遲到了。童禹坤已經(jīng)換好戲服——一件復古的深藍色西裝,襯得他膚色更加白皙。他在后臺來回踱步,不時看向入口。
"別擔心,他肯定會來。"張峻豪安慰道,"余宇涵雖然自戀,但從不對演出掉鏈子。"
正說著,余宇涵匆匆跑進來,頭發(fā)有些凌亂,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抱歉,睡過頭了。"
他的戲服是配套的暗紅色西裝,剪裁得體,襯得他肩寬腿長。童禹坤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又迅速移開視線。
"快去換衣服,馬上到我們了。"張峻豪推著余宇涵去更衣室。
彩排進行得很順利。雖然兩人之間的氣氛依然有些僵硬,但舞臺上的化學反應卻出奇地好。評委老師甚至專門表揚了他們"默契十足的情感表達"。
彩排結(jié)束,童禹坤在更衣室換衣服時,聽到隔壁余宇涵在打電話。
"嗯,彩排很順利...明天就正式表演了..."余宇涵的聲音透過薄薄的隔板傳來,"不,我沒跟他說...算了,就這樣吧..."
童禹坤屏住呼吸,想聽清每一個字。但余宇涵很快壓低了聲音,只能聽到模糊的只言片語:"...轉(zhuǎn)學...不知道...結(jié)束再說..."
童禹坤的心沉了下去。原來余宇涵已經(jīng)知道他打算轉(zhuǎn)學了?是左航告訴他的嗎?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只是隨口一提?
他換好衣服,匆匆離開更衣室,不想和余宇涵打照面。剛走到校門口,一輛熟悉的紅色轎車按響了喇叭。車窗搖下,露出一張與余宇涵有七分相似但更加柔美的臉——余沐雨,余宇涵的姐姐。
"童禹坤!"余沐雨熱情地招手,"上車,我送你回家。"
童禹坤猶豫了一下:"不用了,我坐公交..."
"別客氣,正好有事想跟你聊聊。"余沐雨直接打開了車門。
童禹坤只好上車。車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香水味,和余宇涵身上的味道很像,但更甜一些。
"好久不見,長高了啊。"余沐雨笑著打量他,"聽小涵說你前幾天發(fā)燒了?現(xiàn)在好了嗎?"
"好了,謝謝關(guān)心。"童禹坤拘謹?shù)鼗卮稹?/p>
余沐雨轉(zhuǎn)動方向盤,駛?cè)胫髀罚?明天就是戲劇節(jié)了吧?緊張嗎?"
"有點。"童禹坤實話實說,"我們準備得不是很充分。"
"小涵這幾天可拼命了。"余沐雨不經(jīng)意地說,"天天練臺詞到半夜,還自學鋼琴曲...我從沒見他這么認真過。"
童禹坤心跳漏了一拍:"他...很重視這次演出。"
"不是重視演出。"余沐雨瞥了他一眼,"是重視你。"
童禹坤猛地抬頭:"什么?"
"童禹坤,"余沐雨把車停在路邊,轉(zhuǎn)身正視他,"我弟弟喜歡你,你知道吧?"
童禹坤的大腦瞬間空白:"...什么?"
"別裝了。"余沐雨笑了,"他從小就這樣,越喜歡誰就越愛惹誰生氣。小學時往你書包里塞青蛙,初中時故意在你面前炫耀...全都是為了引起你注意。"
童禹坤的耳朵燒了起來:"不可能...他親口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什么時候?"
"上周...在醫(yī)務室,他跟張極說的..."
余沐雨皺眉:"你確定聽全了?小涵那人最愛口是心非,尤其是在朋友面前。"
童禹坤沉默了,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他確實只聽到片段就跑開了...
"聽著,"余沐雨的聲音柔和下來,"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但小涵這幾天魂不守舍的,連最愛的自拍都不發(fā)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童禹坤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我要轉(zhuǎn)學了。"
"什么?"余沐雨驚訝地瞪大眼睛,"為什么?"
"很多原因..."童禹坤含糊地說,"家庭因素,學業(yè)規(guī)劃..."
"是因為小涵嗎?"
童禹坤沒有回答,但泛紅的耳尖出賣了他。
余沐雨嘆了口氣:"至少...等戲劇節(jié)結(jié)束再決定,好嗎?"
"...好。"
余沐雨重新發(fā)動車子:"對了,明天演出加油。我會在臺下錄像的。"
"謝謝。"童禹坤輕聲說。
車停在童禹坤家樓下,余沐雨突然叫住他:"童禹坤,你知道小涵為什么選《羅密歐與朱麗葉》嗎?"
"是張峻豪安排的..."
"不,"余沐雨搖頭,"是他主動要求的。他說...這是最適合表白的戲劇。"
童禹坤站在路邊,看著余沐雨的車遠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明天就是戲劇節(jié)了,他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余宇涵?面對那個可能改變一切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