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童禹坤站在學(xué)校禮堂最后一排,手指不安地絞著衣角。整個學(xué)校的學(xué)生都聚集在這里,等待晨會開始。他的目光不斷掃向前方的講臺,那里還空無一人。
左航從人群中擠過來,湊到他耳邊:"準備好了嗎?"
童禹坤點點頭,喉嚨發(fā)緊:"余宇涵呢?"
"在后面準備。"左航拍了拍他的肩,"別擔(dān)心,計劃會順利的。"
童禹坤深吸一口氣。自從周二他和余宇涵制定計劃后,兩人就再沒單獨相處過。余宇涵似乎在忙著什么秘密準備,只是每天發(fā)消息讓他"相信他"。
禮堂的燈光暗了下來,校長走上講臺,開始例行講話。童禹坤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的心跳聲大得仿佛能蓋過音響。直到校長說"下面請高二年級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余宇涵同學(xué)發(fā)言",他的意識才猛地回籠。
余宇涵穿著整齊的校服走上臺,嘴角的淤青已經(jīng)淡了許多,但依然可見。他站在話筒前,環(huán)視全場,目光似乎在尋找什么。當(dāng)他的視線掃到最后一排時,童禹坤微微點了點頭。
"老師們,同學(xué)們,早上好。"余宇涵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禮堂,"今天我本該分享學(xué)習(xí)經(jīng)驗,但我想先說點別的。"
禮堂里響起一陣竊竊私語。校長皺起眉頭,但沒打斷他。
"上周的戲劇節(jié)后,我和童禹坤同學(xué)的照片被發(fā)到了網(wǎng)上,引起了很多討論。"余宇涵的聲音很平靜,但握著演講稿的手微微發(fā)抖,"有人說我們'不正常',有人說我們'惡心',甚至有人為此動手打人。"
童禹坤屏住呼吸,能感覺到周圍同學(xué)投來的目光。他的臉頰發(fā)燙,但強迫自己站直,不躲不閃。
"我今天站在這里,是想告訴大家,"余宇涵突然放下演講稿,直視前方,"我喜歡童禹坤。不是朋友那種喜歡,是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種喜歡。"
禮堂瞬間炸開了鍋。有人倒吸冷氣,有人驚呼,更多的是嗡嗡的議論聲。校長的臉色變得鐵青,幾個老師已經(jīng)站起來,似乎準備打斷這場意外的"出柜演講"。
但余宇涵繼續(xù)說了下去,聲音更加堅定:"我知道這會讓很多人不舒服,但我想問——我喜歡一個人,有什么錯?只因為他和我性別相同,這份感情就變得可恥了嗎?"
童禹坤的眼眶濕潤了。臺上的余宇涵如此耀眼,那個平時自戀浮夸的男孩,此刻展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勇氣和真誠。
"童禹坤是我見過最善良、最堅強的人。"余宇涵的目光穿過人群,直視童禹坤,"他表面毒舌,卻會默默關(guān)心別人;他總說我自戀,卻從不缺席我的每一場表演;他明明可以轉(zhuǎn)學(xué)避開這一切,卻選擇站在這里,面對所有人的目光。"
童禹坤驚訝地睜大眼睛——余宇涵怎么知道他推遲了轉(zhuǎn)學(xué)?
"所以今天,我想當(dāng)著全校的面說,"余宇涵的聲音有些哽咽,"童禹坤,不管別人怎么看,我喜歡你。我想和你一起面對未來的每一天。"
禮堂里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余宇涵和童禹坤之間來回移動。童禹坤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須做些什么。
"余宇涵!"一個尖銳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默。陳昊從座位上站起來,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你說這么多,問過童禹坤的意見嗎?說不定人家根本不喜歡你呢?"
禮堂里又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余宇涵的表情僵住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確定。
童禹坤的心猛地揪緊。他深吸一口氣,從最后一排向前走去。人群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的手指冰涼,但內(nèi)心卻異常堅定。
走到講臺前,童禹坤抬頭看向余宇涵,后者正緊張地注視著他,眼中滿是期待和忐忑。
"余宇涵,"童禹坤開口,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fā)抖,"你真是個自戀狂。"
禮堂里響起幾聲輕笑,緊張的氣氛稍有緩和。
"你以為你是誰啊?"童禹坤繼續(xù)說,聲音逐漸穩(wěn)定,"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憑什么在全校面前說這些肉麻的話?"
余宇涵的臉色漸漸變白,手指無意識地抓緊講臺邊緣。
"但是..."童禹坤話鋒一轉(zhuǎn),"你說對了一件事。我確實...不討厭你。"
余宇涵的眼睛亮了起來。
"不僅不討厭,"童禹坤深吸一口氣,"我還...還挺喜歡你的。雖然你自戀、臭美、愛出風(fēng)頭,但...你也有你的優(yōu)點。"
禮堂里有人"哇"了一聲,隨即被其他人噓住。
"所以,"童禹坤抬頭直視余宇涵的眼睛,"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么喜歡我,就別光站在臺上,做點什么證明給我看。"
余宇涵愣了一下,隨即眼睛彎成了月牙。他三步并作兩步跳下講臺,在全校師生和目瞪口呆的校長面前,一把抱住了童禹坤。
"這樣夠證明嗎?"余宇涵在他耳邊輕聲問。
童禹坤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但他沒有推開余宇涵:"...勉強及格。"
禮堂里爆發(fā)出一陣掌聲和口哨聲。童禹坤看到左航在人群中拼命鼓掌,鄧佳鑫微笑著豎起大拇指,就連張峻豪也吹了聲口哨。當(dāng)然,也有不少震驚和厭惡的目光,比如陳昊那張氣得扭曲的臉,但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
"余宇涵!童禹坤!"校長終于回過神來,聲音嚴厲,"立刻到我辦公室來!"
校長辦公室里,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校長背著手來回踱步,不時停下來瞪他們一眼。童禹坤和余宇涵并肩站著,手指悄悄勾在一起,誰也沒有松開的意思。
"你們知道這是什么行為嗎?"校長終于開口,"在全校師生面前...公然..."
"表白?"余宇涵接話,被童禹坤用手肘捅了一下。
"敗壞校風(fēng)!"校長拍桌,"你們父母知道嗎?"
"知道。"余宇涵說。
"不知道。"童禹坤同時回答。
兩人對視一眼,余宇涵補充道:"我爸媽知道,他爸媽...不太支持。"
校長重重地嘆了口氣,拿起電話:"我要叫你們家長來學(xué)校。"
余宇涵的父母先到。余爸爸西裝革履,表情嚴肅;余媽媽溫婉優(yōu)雅,眼中帶著擔(dān)憂;余沐雨也跟來了,站在父母身后對兩個男孩眨了眨眼。
"余先生,余太太,"校長開門見山,"你們兒子今天在全校面前公開表白,對象還是另一個男生,這嚴重違反了校規(guī)校紀!"
余爸爸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童禹坤,突然問道:"你們是認真的?"
余宇涵挺直腰板:"是。"
"不是鬧著玩?不是青春期沖動?"
"爸,"余宇涵難得認真,"我和童禹坤認識十五年了。如果只是沖動,不會等到現(xiàn)在。"
余媽媽走上前,輕輕摸了摸童禹坤的頭:"小坤,你爸媽知道嗎?"
童禹坤低下頭:"知道...但他們...不太接受。"
正說著,辦公室門被猛地推開。童禹坤的父母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像暴風(fēng)雨前的天空。
"童先生,童太太,"校長如見救星,"正好,關(guān)于你們兒子和余宇涵的事..."
童媽媽看都沒看校長一眼,徑直走到童禹坤面前:"你非要把事情鬧這么大嗎?嫌不夠丟人?"
童禹坤的胃部一陣絞痛:"媽..."
"別叫我媽!"童媽媽的聲音尖銳刺耳,"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余宇涵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童禹坤前面:"阿姨,都是我的錯,是我先..."
"就是你!"童媽媽轉(zhuǎn)向余宇涵,眼中充滿厭惡,"我就知道是你帶壞我兒子!從小就不正經(jīng),整天招蜂引蝶..."
"夠了!"余爸爸突然出聲,聲音不大但充滿威嚴,"童太太,請您注意言辭。我兒子或許有錯,但絕不是您說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童爸爸終于開口,聲音冰冷,"兩個男孩子,公然在學(xué)校...這正常嗎?"
"爸!"童禹坤的聲音顫抖,"我喜歡余宇涵有什么不正常?他善良、勇敢、真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你懂什么喜歡!"童媽媽歇斯底里地喊道,"你這是??!得治!"
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余媽媽倒吸一口冷氣,余宇涵握緊了拳頭,童禹坤的臉色變得慘白。
"童太太,"余沐雨突然上前一步,聲音平靜但堅定,"同性戀早在1990年就被世界衛(wèi)生組織從精神疾病名單中移除了。用'病'來形容兩個孩子的感情,既不科學(xué)也不尊重。"
"你是誰?"童媽媽輕蔑地打量她。
"我是余宇涵的姐姐,也是心理學(xué)研究生。"余沐雨不卑不亢,"如果您有任何疑問,我很樂意提供專業(yè)的參考資料。"
童媽媽還想說什么,校長趕緊打圓場:"各位家長,我們冷靜下來談。問題是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影響很不好,我們必須考慮如何處理..."
"處理什么?"一個溫和但有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回頭,看到語文教研組組長周老師站在那里。他年近五十,頭發(fā)花白,是學(xué)校里最受尊敬的老師之一。
"周老師,"校長態(tài)度明顯緩和,"您來得正好,這件事..."
"我聽說了。"周老師走進辦公室,目光掃過兩個男孩和他們劍拔弩張的家長,"我想講個故事,可以嗎?"
不等回應(yīng),他繼續(xù)道:"三十年前,這所學(xué)校有兩個男生,一個活潑開朗,一個內(nèi)向優(yōu)秀。他們相愛了,但不敢告訴任何人。畢業(yè)后,內(nèi)向的那個迫于家庭壓力,娶妻生子;活潑的那個遠走他鄉(xiāng),終身未娶。"
辦公室鴉雀無聲。周老師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重重砸在眾人心上:"去年同學(xué)聚會,他們重逢了。一個已經(jīng)離婚,一個從國外回來?,F(xiàn)在,他們在荷蘭生活得很幸福。"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童禹坤和余宇涵身上:"如果當(dāng)年有人告訴他們,堅持自己的感情沒有錯,或許他們不會錯過三十年。"
童禹坤突然想起什么,瞪大了眼睛:"周老師...您說的那個內(nèi)向的男生...是您自己?"
周老師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校長:"張校長,教育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教會學(xué)生成為真實的自己,還是強迫他們符合社會的刻板期待?"
校長啞口無言。
周老師又轉(zhuǎn)向童禹坤的父母:"童先生,童太太,作為父母,我們最大的心愿不應(yīng)該是孩子的幸福嗎?"
童爸爸的表情松動了一些,童媽媽仍然緊繃著臉,但眼中的怒火已經(jīng)變成了困惑。
"我建議,"周老師最后說,"給這兩個孩子一個機會,也給我們的學(xué)校一個進步的機會。寬容和理解,不正是我們一直教導(dǎo)學(xué)生的品質(zhì)嗎?"
沉默良久,校長終于嘆了口氣:"周老師說得有道理。但余宇涵和童禹坤必須寫一份檢討,關(guān)于未經(jīng)允許擅自更改發(fā)言內(nèi)容的部分。至于其他...我會在教師會議上討論。"
他看了看兩對父母:"家長們有什么意見?"
余爸爸率先表態(tài):"我們尊重孩子的選擇。"
童爸爸看了看兒子通紅的眼圈,又看了看妻子,緩緩點頭:"我們...需要時間考慮。"
童媽媽沒說話,但也沒再反對。
離開校長辦公室時,余宇涵悄悄拉住童禹坤的手:"你爸媽會接受嗎?"
童禹坤看著父母遠去的背影,輕聲說:"不知道...但至少,他們開始思考了。"
余宇涵捏了捏他的手指:"不管怎樣,我們一起面對。"
童禹坤點點頭,心中那塊壓了很久的大石頭,終于輕了一些。
接下來的日子并不容易。學(xué)校里有人支持他們,也有人指指點點。陳昊和他的小團體時不時找茬,但令童禹坤驚訝的是,更多同學(xué)站了出來為他們說話。
童禹坤的父母仍然冷淡,但不再提轉(zhuǎn)學(xué)的事。余宇涵幾乎每天都去童禹坤家樓下等他,即使童媽媽從不給他好臉色看。
時間像沙漏中的細沙,不知不覺流逝。轉(zhuǎn)眼到了畢業(yè)季。
畢業(yè)典禮那天,陽光明媚。余宇涵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代表上臺致辭。他穿著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站在話筒前環(huán)視全場。
"三年前剛?cè)雽W(xué)時,"他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操場,"我是個自以為是的自戀狂。"
臺下響起一陣善意的笑聲。
"是這所學(xué)校,這里的老師和同學(xué),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余宇涵繼續(xù)說,"真正的自信不是來自外表或他人的贊美,而是來自敢于做真實的自己,和敢于為在乎的人付出。"
他的目光落在班級方陣中的童禹坤身上:"我想特別感謝一個人,他總說我自戀,卻從不缺席我的每一場表演;他表面毒舌,卻會在我受傷時第一個沖上來;他本可以逃避,卻選擇和我一起面對所有的困難。"
童禹坤坐在人群中,心跳加速。余宇涵沒有提前告訴他會在致辭中提到他。
"童禹坤,"余宇涵突然離開講臺,走到臺階邊緣,"你愿意上來一下嗎?"
全場嘩然。童禹坤的臉?biāo)查g燒了起來,但在周圍同學(xué)的推搡和起哄下,他還是站了起來,慢慢走向主席臺。
余宇涵在臺階下等他,伸出手。童禹坤猶豫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余宇涵拉著他一起走上臺,站在話筒前。
"其實我準備了一個很長的演講稿,"余宇涵對全校師生說,"但突然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今天,在畢業(yè)的這個時刻,我只想說——"
他轉(zhuǎn)向童禹坤,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童禹坤,從幼兒園到現(xiàn)在,我們認識了十六年。吵過架,打過架,也...接過吻。"
臺下又是一陣笑聲和口哨聲。
"未來還有很多未知,但有一件事我很確定,"余宇涵打開盒子,里面是兩枚簡單的銀色戒指,"我想和你一起面對。你愿意嗎?"
童禹坤看著那兩枚戒指,又看看余宇涵期待的眼神,突然笑了:"你真是越來越自戀了,這么重要的場合都不提前告訴我?"
"所以...答案是?"余宇涵緊張地問。
童禹坤拿起較小的那枚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然后把另一枚套在余宇涵手指上:"勉強答應(yīng)吧,免得你去禍害別人。"
余宇涵大笑,一把抱住童禹坤,在全校師生的歡呼和掌聲中旋轉(zhuǎn)了一圈。彩帶從天而降,落在他們頭上、肩上,像是下了一場彩虹雨。
童媽媽坐在家長席上,看著臺上相擁的兩個男孩,突然紅了眼眶。童爸爸輕輕握住她的手,什么也沒說,但握得很緊。
畢業(yè)典禮結(jié)束后,余宇涵和童禹坤并肩走在校園里,手指上的戒指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大學(xué)怎么辦?"童禹坤突然問,"我們不在一個學(xué)校。"
"地鐵四十分鐘,"余宇涵輕松地說,"比我們小學(xué)時住得還近呢。"
童禹坤笑了:"你爸媽真同意你搬出來和我???"
"當(dāng)然,"余宇涵得意地說,"我姐幫了大忙。再說了,他們現(xiàn)在愛你勝過愛我,天天念叨'小坤多懂事,多優(yōu)秀'。"
"少來。"童禹坤撞了下他的肩膀,但嘴角忍不住上揚。
他們走到校門口,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這座承載了太多記憶的校園。
"后悔嗎?"余宇涵輕聲問,"如果那天在更衣室,我們沒有..."
"不后悔。"童禹坤堅定地說,然后笑著補充,"不過下次再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計劃,麻煩提前通知我一聲,自戀狂。"
余宇涵湊近他耳邊:"遵命,我的毒舌先生。"
陽光下,兩個少年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未來的方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