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的電流聲在暴雨中炸開時，程野正踩著生銹的鋼架躍上二層平臺。嫌疑人的黑色風衣在雨幕里閃過，袖口的紅蝎刺繡像只猙獰的活物，和三起命案現(xiàn)場的亮片材質(zhì)完全一致。

“程隊！嫌疑人朝冷藏庫去了！”林驍?shù)穆曇魪膶χv機里傳來，帶著刻意的顫音，“我、我追不上——”話未說完，電流聲突然刺啦作響，接著是重物落水的悶響。程野罵了句臟話，轉身時瞥見二十米外的集裝箱頂，林驍正彎腰撿東西，對講機躺在腳邊的水洼里，分明是被刻意踢落的。

冷藏庫的鐵門吱呀作響。程野摸了摸耳麥，頻道里只剩雜音——果然，通訊線路被切斷了。他貼著墻面前進，靴底碾過老鼠殘骸，腐臭味混著鐵銹味涌進鼻腔。三年前緝私案的記憶突然涌來，同樣的廢棄倉庫，同樣的陷阱，而那時替他擋住背后冷槍的，是已經(jīng)“殉職”的林驍。

鐵門后傳來低笑。程野踹開門的瞬間，強光手電照出五六個持械的男人，為首者戴著銀色骷髏面具，袖口露出半截紅蝎紋身——和林驍手腕內(nèi)側的貼紙，一模一樣。

“程隊長，久仰。”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刀刃在燈光下泛著藍光，“你哥死的時候，可是哭著喊‘驍兒快跑’，現(xiàn)在輪到你了，要不要也喊喊你的小緝毒警？”

程野的后背繃緊。對方提到“驍兒”的瞬間，他注意到左側通風管道傳來極輕的金屬摩擦聲——是92式手槍上膛的聲音，帶著0.3秒的卡頓，和林驍慣用的那把編號0749的配槍一模一樣。

匕首劃破空氣的聲響傳來。程野側身避開，肘部撞在生銹的鋼架上，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他數(shù)著敵人的站位，余光掃向通風管道，突然看見一雙黑色作戰(zhàn)靴倒掛在管道口，靴跟處的磨損痕跡，正是林驍那雙42.5碼的舊靴。

“小心！”林驍?shù)穆曇魪念^頂炸開，幾乎與此同時，子彈擦著程野鬢角飛過，擊中右側敵人的手腕。他倒掛著換彈夾，雨水順著槍口滴落，在面具男肩頭炸開第二朵血花，動作利落得像臺精密儀器，哪有半分方才的“手抖”。

程野趁機踹倒面前的敵人，余光看見林驍從管道滑落，落地時故意踉蹌兩步，撞進他懷里：“哥、哥哥，我好怕……”滾燙的呼吸拂過后頸的痣，指尖卻精準地將紙條塞進他戰(zhàn)術腰帶的暗格，指腹在他腰側舊傷處輕輕按了按——那是五年前火場，他替程野擋住鋼管的位置。

“閉嘴！”程野扯開他，卻在擦身時摸到他后背的冷汗，以及藏在掌心的紙條，上面用紅筆寫著“紅蝎今晚交易，13號倉庫”。字跡是程明慣用的連筆，末尾畫著個小笑臉，和林驍今早貼在他馬克杯上的便利貼，一模一樣。

面具男捂著傷口后退，突然按下遙控器。程野聽見頭頂傳來鋼架斷裂的聲響，本能將林驍撲倒在地——生銹的橫梁砸在兩人方才站立的位置，濺起的鐵屑劃傷林驍側臉，血珠滴在程野手背上，比暴雨更燙。

“走！”程野拽著他沖向安全通道，卻發(fā)現(xiàn)退路被鐵柵欄封死。林驍突然抬頭，眼睛在黑暗中泛著狼一樣的光，指尖勾住他腰帶扣：“哥哥，爬通風管道，我托你上去?！?/p>

他半跪在地上，掌心撐在程野腳底，抬頭時嘴角還掛著血跡，卻笑得像只撒嬌的幼犬：“別怕，我接著你?！背桃皩ι纤囊暰€，突然在那雙眼里看見五年前火場的倒影——那時林驍也是這樣托著他逃生，自己卻留在了即將崩塌的建筑里。

管道出口的雨聲突然變大。程野翻出去的瞬間，抓住林驍?shù)氖滞?，將他拽上來。兩人趴在潮濕的屋頂，暴雨沖刷著臉上的血跡，林驍突然指著遠處海面：“看，紅蝎的貨船。”他說話時，指尖劃過程野掌心的紙條，背面用摩斯密碼刻著：“周副局長是內(nèi)鬼”。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程野看著林驍翻身坐起，撕下沾滿血的警服袖口，露出底下的紅蝎紋身貼紙——邊緣被血水浸透，顯露出底下的真紋身，和面具男的一模一樣，只是多了道貫穿蝎子的刀疤，像極了程明警徽上的裂痕。

“程隊，剛才的事……”林驍突然湊近，鼻尖幾乎碰到他顫抖的睫毛，“別告訴別人我手抖哦，不然他們會發(fā)現(xiàn)，我其實更擅長用左手開槍?！彼ＵＱ?，指尖劃過程野后頸的痣，動作輕得像觸碰某種圣物，“就像你不會告訴別人，你腰側的傷，是我用命換的?！?/p>

暴雨模糊了遠處的貨船燈光。程野攥緊紙條，發(fā)現(xiàn)背面還有行小字：“13號倉庫的交易，是給你的見面禮?！彼蝗幌肫?，五年前程明的尸檢報告里，胃內(nèi)容物除了毒藥，還有半片銀杏葉——和林驍方才塞進他掌心的，同品種。

“林驍！”他突然喊住正要爬下屋頂?shù)纳碛?，聲音被暴雨打散，“你到底是誰？”

對方回頭，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警徽上，笑得像五年前那個在射擊場贏了他的少年：“程隊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我是你的——”他頓了頓，指尖比出當年的“安全”手勢，“護身符啊?！?/p>

貨船的汽笛聲響徹江面。程野看著他消失在雨幕中，掌心的紙條漸漸被雨水洇開，露出底層的血跡畫的笑臉——那是五年前，林驍在他課本上畫過的、讓他心跳漏拍的笑臉。此刻，這個帶著硝煙味的綠茶小狼狗，正用沾滿血的雙手，為他推開五年前火場的大門，而門后藏著的，不知是真相，還是更深的陷阱。

他摸了摸腰側的舊傷，那里還留著林驍掌心的溫度。對講機突然恢復信號，傳來小李的聲音：“程隊！13號倉庫發(fā)現(xiàn)紅蝎賬本，還有……”對方的聲音突然哽咽，“有張紙條，寫著程明哥的名字，和當年火場的坐標?！?/p>

暴雨沖刷著屋頂?shù)姆e水，程野望著遠處貨船的燈光，突然明白林驍故意摔掉對講機、引他入陷阱的真正目的——不是讓他陷入危險，而是借由毒販的口，說出“驍兒”這個只有程明才知道的昵稱，逼他正視五年前那個未被揭穿的真相：林驍從未背叛，他只是用自己的血肉，為程野鋪了條通向光明的血路。

而那張寫著“紅蝎交易”的紙條，此刻正貼在他胸口，和項鏈里的警徽殘片一起，隨著心跳震動。程野知道，從林驍在通風管道倒掛著開槍的那一刻起，這場始于暴雨的陷阱，早已變成兩人心照不宣的、向紅蝎宣戰(zhàn)的信號——他的小狼狗，終究還是那個會用鮮血和謊言做糖衣，哄他吃下真相的人。

雨幕中，13號倉庫的火光沖天而起，映紅了江面。程野摸出手機，調(diào)出五年前的火場監(jiān)控，在最后三秒，他終于看清了林驍比出的手勢——不是“三”，而是“OK”，那個代表“一切就緒”的暗號。原來，從五年前開始，林驍就已經(jīng)在布局，用自己的假死，換得紅蝎的信任，而現(xiàn)在，他終于等到了程野長大，等到了兩人并肩作戰(zhàn)的時刻。

“程隊，快走！”林驍?shù)穆曇魪南路絺鱽恚瑤е鴱奈从羞^的嚴肅，“交易時間提前了，紅蝎要滅口！”

程野低頭，看見他站在陰影里，警徽在火光中泛著血光，手腕內(nèi)側的紋身貼紙已經(jīng)掉落，露出底下猙獰的紅蝎疤痕——那是他作為臥底的勛章，也是程明用生命為他換來的、接近真相的鑰匙。

暴雨還在繼續(xù)，卻沖不散兩人交疊的影子。程野跳下落水管，指尖扣住林驍遞來的手掌，觸感粗糙而溫暖，像極了五年前那個不該存在的、卻真實得讓人心痛的擁抱。他知道，前方是紅蝎的陷阱，也是他們共同的救贖之路，而無論多深的暗涌，只要兩人的手緊扣，就一定能等到黎明。

貨船的燈光刺破雨幕，照亮了林驍藏在袖口的銀色手鏈——鏈墜不知何時換成了程野的警號，在火光中一閃一閃，像在訴說某個未說出口的誓言。程野突然想起，林驍在摔掉對講機前，曾對著頻道輕輕說了句“對不起”，而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那不是對陷阱的歉意，而是對即將到來的、必須讓他受傷的真相，提前說的、最溫柔的抱歉。

碼頭的汽笛再次響起，驚飛了棲息在鋼架上的夜鳥。程野跟著林驍沖向13號倉庫，暴雨打在他們背上，卻抵不過胸腔里翻涌的熱流——這一次，他不再是被保護的那個人，而是和他的小狼狗一起，踩著舊案的重影，邁向?qū)儆谒麄兊?、帶著血與光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