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第一次見江澄,是在蓮花塢的水榭里。他身著紫衣,手持隨便,站在船頭舞劍。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將衣擺染成鎏金色,劍穗上的銀鈴隨動作輕晃,驚起幾尾紅鯉。我蹲在廊下摘蓮蓬,不小心碰翻了竹籃,蓮子滾了一地。他收劍挑眉,紫色眼瞳映著暮色:“哪家的小丫頭,這般毛手毛腳?”
一、初遇:蓮花塢里的小麻煩
我是被江楓眠撿回蓮花塢的孤女,因腰間系著塊雙魚玉佩,便被賜名“阿棠”。那日我抱著剛曬好的書冊往書房走,路過演武場時,正見江澄與魏無羨比劍。魏無羨一個旋身,手中木劍掃落我懷中的書冊,我慌忙去撿,卻被江澄的劍穗勾住了發(fā)帶。
“笨手笨腳!”他皺眉替我解開糾纏的穗子,指尖掠過我耳后,帶著習武之人的粗糲感。我抬頭時,正對上他眼底的嫌棄,卻在那抹嫌棄下,隱約看見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阿棠,以后莫要靠近演武場?!苯瓧髅呗愤^時叮囑,“這些混小子沒輕沒重?!蔽簾o羨笑嘻嘻地湊過來:“江叔叔放心,我會護著阿棠妹妹的!”江澄卻冷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紫色衣擺掃過我的裙擺,帶著蓮花塢特有的水汽。
晚飯后,我蹲在廚房門口剝蓮子,聽見江澄與虞夫人的爭吵聲從內(nèi)室傳來?!澳憧纯茨悻F(xiàn)在的樣子,像什么話!”虞夫人的聲音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連個旁支都管不好,將來如何執(zhí)掌蓮花塢?”
我攥緊手中的蓮子,指甲深深掐進果肉里。原來今日在演武場,是我不小心撞翻了江澄的劍譜,才讓虞夫人逮著機會訓斥他。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我悄悄起身,將剝好的蓮子羹放在江澄門前,用帕子包好,附上一張字條:“對不起,蓮子羹很甜?!?/p>
第二日清晨,我路過他門前,發(fā)現(xiàn)碗已空,字條上多了行力透紙背的字:“甜得發(fā)膩?!蔽彝亲舟E,卻忍不住笑了——明明碗底的蓮子都被吃得干干凈凈。
二、相知:姑蘇聽學的暗涌
姑蘇藍氏聽學那日,我隨江澄一同前往。彩衣鎮(zhèn)的河面上飄著燈籠,魏無羨非要拉著我去放燈,江澄皺眉阻攔:“她身子弱,吹不得夜風。”魏無羨挑眉:“江澄,你莫不是心疼阿棠妹妹?”
江澄耳尖微紅,卻還是脫下外袍披在我肩頭:“笨手笨腳的,若是著涼了,還要麻煩師姐照顧。”我望著他別過臉去的模樣,忽然想起前日在蓮花塢,他偷偷塞給我的蜜漬金桔——說是治咳嗽的偏方。
聽學席間,藍啟仁講到“君子遠庖廚”,魏無羨小聲嘀咕:“若是會做飯,豈不是能天天吃師姐的蓮藕排骨湯?”我忍不住輕笑,卻被江澄用手肘輕撞:“好好聽課,再走神就要被罰抄《禮則》了?!?/p>
課間休息時,我抱著書冊往回走,忽然被石子絆倒,書冊散落一地。江澄無奈嘆氣,彎腰替我撿拾,卻在觸到某本書時頓住——那是本《云夢食譜》,扉頁貼著我隨手畫的蓮花。
“原來你整日躲在廚房,是在研究這些?”他指尖劃過書頁,嘴角微微上揚,“魏無羨說你做的糖蓮子比師姐的還好,看來是真的?!蔽一琶Z過書冊,耳尖發(fā)燙:“不過是打發(fā)時間罷了?!?/p>
那日傍晚,我在彩衣鎮(zhèn)的糕點鋪里買蓮子糕,聽見隔壁茶樓上有人議論:“金家那位嫡子,據(jù)說看上了江家的大小姐……”我攥緊了手中的紙包,忽然想起江澄案頭那封未拆的金氏書信。
回到客棧時,江澄正在走廊上練劍。我望著他揮劍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開口:“江公子,明日要不要去買些蓮藕?”他收劍轉(zhuǎn)身,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買蓮藕做什么?”我低頭盯著腳尖:“想給你和魏公子做蓮藕排骨湯?!?/p>
他愣住,良久才別過臉去:“隨你?!蔽覅s看見他耳尖紅得比天邊的晚霞還鮮艷,手中的隨便劍穗輕輕晃動,像只不耐煩卻又暗藏歡喜的孔雀。
三、情起:岐山溫氏的共患難
岐山溫氏勒令各世家送子弟入聽訓時,江澄正在蓮花塢的演武場練箭。我抱著藥箱躲在樹后,看見他連發(fā)十箭,竟有三箭脫靶——這在平日是絕無可能的。
“手又疼了?”我忍不住上前,他慌忙將手藏在身后:“胡說什么,不過是許久未練?!蔽疑焓治兆∷氖滞?,掀開袖口,只見虎口處紅腫一片——那是前日被弓弦拉傷的。
“別逞強了。”我取出金瘡藥替他涂抹,“溫氏聽訓在即,你若再傷了手……”他忽然抽回手,背過身去:“用不著你管?!甭曇衾飵е鴰追謵佬叱膳?,卻在我轉(zhuǎn)身時,輕輕說了句:“謝謝。”
溫氏聽訓那日,魏無羨因戲弄溫晁被罰去挑水,江澄偷偷替他分擔了一半。我躲在暗處看著他擼起袖子,露出小臂上的舊疤,汗水順著下頜滑落,滴在衣襟上。我掏出帕子遞過去,他卻搖搖頭:“臟,別碰?!?/p>
深夜,我悄悄往他房里塞了包自制的傷藥,附帶一張字條:“用醋調(diào)開敷在患處,明日便不疼了?!钡诙粘科穑以谧呃扔鲆娝?,他往我手里塞了塊糖糕:“廚房新做的,甜得發(fā)膩?!蔽乙Я丝?,發(fā)現(xiàn)是我最愛吃的桂花味。
不夜天前的雨夜,江澄獨自坐在船頭吹笛。我撐著傘走近,聽見曲調(diào)里滿是壓抑的煩躁?!霸谙胧裁??”我輕聲問。他望著水面上的漣漪,許久才開口:“在想,若是有一日蓮花塢沒了,我該如何?!?/p>
我在他身旁坐下,將傘往他那邊傾了傾:“蓮花塢不會沒的,你也不會是一個人。”他轉(zhuǎn)頭看我,眼中映著燈籠的光,像兩簇跳動的小火苗。忽然,他伸手替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fā)絲:“阿棠,你為何對我這么好?”
我望著他眼中的認真,心跳如鼓。遠處傳來魏無羨的笑聲,我慌忙別過臉去:“因為你是江家的公子,是蓮花塢的未來?!彼麉s搖搖頭,將笛子放在膝上:“不,因為你是阿棠?!?/p>
四、風波:金麟臺的暗流
溫氏覆滅后,金氏設宴慶功。我隨江澄前往金麟臺,看見金子軒頻頻望向師姐,而江澄的眉頭越皺越緊。席間,金夫人忽然提及聯(lián)姻之事,江澄手中的酒杯重重落在桌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阿棠,陪我出去走走?!彼鹕頃r,衣擺掃過桌角,酒壺險些翻倒。我慌忙扶住,卻聽見金夫人的低語:“江家那小子,脾氣還是這般暴躁……”
我們在金麟臺的回廊上走著,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們總說我脾氣不好,說我不如魏無羨討喜?!彼鋈婚_口,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可我若是不暴躁些,如何鎮(zhèn)得住那些旁支?”
我望著他緊抿的嘴角,忽然想起初遇時他舞劍的模樣——看似鋒利張揚,實則每一劍都藏著守護的溫柔。“在我眼里,你很好?!蔽逸p聲說,“比任何人都好?!?/p>
他猛地轉(zhuǎn)身,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卻在對上我目光時,迅速被笑意取代:“阿棠,你這是在夸我?”我紅著臉點頭,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傻丫頭,以后多夸夸我,省得我總被母親罵?!?/p>
那日回去后,我在蓮花塢的蓮池邊種了一片金盞花。江澄路過時挑眉:“種這花做什么?”我笑笑:“因為它耐旱,像你。”他愣住,隨即輕笑出聲:“阿棠,你這是在損我?”
五、情劫:亂葬崗的抉擇
魏無羨叛逃亂葬崗后,蓮花塢陷入輿論漩渦。那日我在廚房熬蓮藕湯,聽見下人們的議論:“聽說江宗主有意將阿棠姑娘許給金氏旁支……”我手一抖,湯勺掉進鍋里,濺起滾燙的湯汁。
江澄沖進廚房時,我正對著紅腫的手背發(fā)呆?!霸趺椿厥拢俊彼テ鹞业氖?,眼中滿是焦急,“有沒有傷到骨頭?”我搖搖頭,卻在他替我包扎時,輕聲說:“江公子,我聽說金氏……”
“不許去?!彼鋈淮驍辔?,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我江澄的人,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蔽姨ь^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中燃著怒火,卻在與我對視時,漸漸化作溫柔:“阿棠,你只需待在蓮花塢,哪里都不許去?!?/p>
不夜天大戰(zhàn)那日,江澄握著紫電沖進亂軍,我緊隨其后。他替我擋下一支冷箭,鮮血染紅了紫色衣袍:“躲在我身后,再亂跑就把你綁在蓮花塢!”我望著他泛白的臉色,忽然想起他曾說過,蓮花塢的子弟,要死也要死在水里。
“江澄,小心!”我看見溫氏余孽的劍朝他刺來,本能地撲過去。劍尖擦過我的肩膀,刺痛傳來的瞬間,卻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呼喊:“阿棠!”
戰(zhàn)后,他守在我床邊三日未合眼。我醒來時,看見他眼下的青黑,忍不住伸手替他撫平眉頭:“江澄,我沒事?!彼鋈晃兆∥业氖?,放在唇邊輕吻:“以后別再嚇我了,我……”他喉結滾動,“我不能沒有你?!?/p>
六、相守:蓮花塢的雙生蓮
大戰(zhàn)結束后,江澄正式接管蓮花塢。那日他站在船頭,身著嶄新的紫色華服,腰間掛著我繡的雙魚荷包?!鞍⑻?,過來?!彼疑斐鍪?,陽光灑在他眼角的淚痣上,像顆璀璨的紫水晶。
我將手放進他掌心,聽見他輕聲說:“以后,蓮花塢的女主人,只能是你?!蔽簾o羨在一旁起哄:“江澄,你終于肯說實話了!”師姐笑著遞來蓮藕排骨湯:“快趁熱喝,阿棠燉了一早上?!?/p>
深秋,我在蓮池邊晾曬江澄的衣物,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他從背后環(huán)住我腰,下巴抵著我發(fā)頂:“今日有修士來求娶你,被我趕跑了?!蔽肄D(zhuǎn)身看他,發(fā)現(xiàn)他眼中帶著孩子氣的得意:“阿棠,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我笑著搖頭,取出繡繃:“知道了,江宗主。”他忽然伸手按住我的手,指尖劃過繡線:“別叫我江宗主,叫我……阿澄。”我抬頭看他,看見他耳尖泛紅,卻依舊固執(zhí)地望著我。
“阿澄。”我輕聲喚道。他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低頭吻住我,帶著蓮花塢的水汽與陽光的溫暖。遠處,魏無羨的口哨聲傳來,師姐的笑聲混著蓮子羹的甜香,而我們的影子,正倒映在蓮池中,像兩株并蒂而生的蓮花。
尾聲
多年后,蓮花塢的蓮花開得正盛。我抱著幼子站在水榭里,看江澄教長子練劍。“父親,為什么母親總說您是蓮花塢最兇的人?”幼子奶聲奶氣地問。
江澄收劍挑眉,紫色眼瞳映著波光:“因為父親要護著你們,護著蓮花塢?!彼D(zhuǎn)身走向我,伸手替我摘去發(fā)間的花瓣:“不過在你母親面前,父親永遠是最溫柔的?!?/p>
我望著他眼中的柔光,忽然想起初遇時那個傲嬌的少年。原來時光會將鋒芒磨成溫柔,會將嫌棄化作深愛,而不變的,是蓮花塢的水,和那雙始終望向彼此的眼睛。
風掠過水面,驚起一片漣漪。江澄輕輕攬住我肩,幼子拽著他的衣擺撒嬌,遠處傳來魏無羨的笑聲——這便是我畢生所求的歲月靜好,與心愛之人,共守一塢蓮花,共度一生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