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地牢里，霉味混著鐵銹氣息在空氣中彌漫。朱厭被鐵鏈?zhǔn)`在石墻上，腕間的青銅鎖泛著幽光，卻怎么也困不住那雙躍躍欲試的爪子。他斜睨著倚坐在稻草堆上的九嬰，只見她正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著手中的油紙傘，傘面上的槐花圖案隨著動作忽明忽暗，像是跳動的光斑。

“九嬰娘娘為何來緝妖司？”朱厭瞇起琥珀色的豎瞳，不耐煩地掃過地面，帶起一片塵土。

九嬰指尖一頓，傘骨在掌心發(fā)出細微的脆響。她撐著頭側(cè)過臉，蛇形頭飾在昏暗中流轉(zhuǎn)著冷光：“閑來無趣?！痹捯糨p飄飄的，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

朱厭突然嗤笑一聲，鐵鏈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娘娘這謊撒得拙劣。我看您從進大門開始，眼神就沒離開過卓翼宸那小子。”他故意拉長語調(diào)，“不過也是，當(dāng)年堯帝派后羿射日時，九嬰娘娘可是把整片山林都掀了，如今為個凡人屈身地牢，倒真是新鮮?！?/p>

油紙傘突然重重砸在地面，九嬰周身騰起黑霧，九頭龍尾在陰影中若隱若現(xiàn)：“小白猿，莫要試探我的底線?！眿雰禾淇薨愕乃缓鸹煸阪i鏈聲里，驚得地牢里的老鼠四處逃竄。

朱厭卻不閃不避，反而湊近了些：“您倒是點破我，來緝妖司難道不是為了白澤令？”他壓低聲音，“大荒現(xiàn)在亂成一鍋粥……”

“大荒的情況不樂觀嗎？”九嬰突然打斷他，蛇瞳盯著油紙傘上的槐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我有多久沒回過大荒了……”她的尾尖無意識地卷起稻草，“上次回去，還是為了他。”

朱厭這才發(fā)現(xiàn)，九嬰的眼神突然變得空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戾氣。他從未見過這位上古兇獸露出這般神情——那個讓后羿都折損兵力的九嬰，此刻竟像個被困在回憶里的普通女子。

“小白猿，趙婉兒的那個徒弟手中沒有白澤令吧。”九嬰猛地回神，周身黑霧驟然收斂，又恢復(fù)了慵懶的模樣，“白澤隕落，這天下本該是我的?！彼p笑一聲，聲音卻帶著幾分蒼涼，“可我要那白澤令作甚？不過是來此赴約。”

“赴約？”朱厭皺眉，“和卓翼宸？您莫不是忘了，他兄長可是當(dāng)年圍剿您的領(lǐng)頭人之一?！?/p>

九嬰指尖撫過傘面的槐花，記憶中那個少年的身影與卓翼宸重疊。那年她化為人形在市集游蕩，撞上偷跑出來的小公子。

“有些債，總要當(dāng)面討清?！本艐胝酒鹕恚图垈闾羝鹬靺挼南掳?，“至于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從這地牢里出去?！?/p>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九嬰化作尋常女子的模樣，漫步在熱鬧的市集。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撞進她的懷中，抬頭便對上一雙清澈又慌亂的眸子。少年約莫十三四歲，懷中緊緊抱著幾卷書，淺藍色的衣袍上還沾著幾片花瓣。

“對不住！對不?。　鄙倌晔置δ_亂地道歉，“我趕著去書院，沒看路……”他抬頭的瞬間，呼吸都停滯了。眼前女子美得驚心動魄，蛇形頭飾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卻襯得眉眼愈發(fā)艷麗。

九嬰鬼使神差地接過少年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被蹭臟的衣袖。那帕子上也繡著槐花，針腳略顯笨拙：“這是你繡的？”

少年漲紅了臉：“是、是我自己繡著玩的…”他撓撓頭，“姑娘若不嫌棄，這帕子便送你了?！?/p>

后來的日子里，九嬰常去書院外等少年。他會偷偷帶她去看新摘的梅花，給她講凡人的故事。有次說起上古兇獸九嬰，少年攥著拳頭道：“若我生在堯帝時代，定要和后羿一起降伏那惡獸！”

九嬰笑得花枝亂顫，差點露出原形。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與凡人少年有這般交集。直到某天，少年的兄長帶著緝妖司眾人包圍了她。

“九嬰！你蠱惑我弟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劍光閃過，少年擋在她身前，衣袍上的槐花被鮮血染紅。

“哥，她不是壞人！”少年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從未害過人！”

九嬰看著少年兄長眼中的殺意，第一次感到無力。她終究是上古兇獸，是凡人眼中的禍端。臨走前，她將少年送的帕子塞回他手中：“別再繡了?！?/p>

如今站在地牢里，九嬰摸著油紙傘，耳畔似乎又響起少年的聲音。而地牢外，卓翼宸正凝視著手中泛黃的帕子，上面干涸的血跡與新添的褶皺，訴說著跨越十年的執(zh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