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工！柳工！醒醒！”

同事的呼喚聲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越來越遠。柳未年的視線逐漸模糊，最后定格在電腦屏幕上跳動的代碼和右下角刺目的時間——凌晨4:17。連續(xù)第七個通宵，他的心臟終于在作品即將完工的瞬間，不堪重負地停止了跳動。

“砰！”

柳未年的頭重重砸在鍵盤上，意識卻墜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月華如水，他看到自己站在一座巍峨大殿中，身著月白長袍，腰間懸著一柄寒氣逼人的長劍。對面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容貌俊美得近乎妖異，眼角一顆淚痣在月光下泛著猩紅。

“師尊。”

少年嗓音溫柔似水，手中長劍卻毫不猶豫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劇痛襲來的剎那，柳未年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驚坐而起。

——這是......哪里？

入目是一間古雅的臥房，晨光微熹，雕花木窗外天色將明未明。檀木家具散發(fā)著幽香，墻上掛著幾幅字畫筆力遒勁。柳未年低頭看向自己，素白中衣下的胸膛完好無損，可那穿心之痛卻真實得令他指尖發(fā)顫。

——我...沒死？

他摸索著自己的臉，觸感陌生又熟悉。突然，海量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寒霜劍尊柳未年，玄天宗七峰之主，化神期大能，以劍法凌厲、性情冷峻聞名修真界。三日前閉關結束，今日正是玄天宗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

——穿越了？

柳未年喉嚨發(fā)緊。

——還穿成了注定會被徒弟殺死的師尊？

柳未年震驚地消化著這些信息。

記憶中最清晰的，是那個名為清望川的少年——他的親傳弟子，從小收養(yǎng)的孤兒，傾盡心血培養(yǎng)的繼承人，最后將劍送入他心臟的兇手。

窗外傳來清脆的鳥鳴，伴隨著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柳未年的思緒。

"師尊，掌門師伯已在山門等候多時。"

門外少年聲音恭敬。

柳未年深吸一口氣：

柳未年知道了。

他換上記憶中的裝束，月白長袍，銀線云紋在晨光中流轉。當握住"霜天"劍柄時，一股寒意順著手腕直竄上來，體內靈力自發(fā)流轉，讓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他快速換上記憶中的裝束——月白色長袍，銀線繡著云紋，腰間系一條靛青玉帶。當他拿起那柄名為“霜天”的長劍時，一股寒意順著手腕直竄上來，體內的靈力自動流轉，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就是...修真者的力量？

推開門，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記名弟子林泉垂首而立，肩膀微顫。柳未年稍放柔聲音：

柳未年走吧。

卻見對方渾身一抖，頭垂得更低了。

山路蜿蜒，晨霧繚繞。柳未年一邊走一邊消化著原主的記憶——這位“寒霜劍尊”性情孤冷，對弟子嚴苛到近乎殘酷，難怪林泉如此畏懼。

山門前，幾位修士已等候多時。為首的男子約莫二十歲模樣，劍眉星目，見到他便笑道：

黃星墨未年師弟今日遲了三刻，可是霜天劍意又有所悟？

黃星墨，玄天宗掌門，化神后期大修士。

記憶中掌門師兄性格開朗，對原主多有照顧，在原主死后抱著柳未年的尸體，黯然神傷的離開門派，最后在一片寂靜之地，自爆而亡...

想到這里，柳未年胸口一陣刺痛，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柳未年昨夜修煉入神，起晚了。

黃星墨挑眉，顯然對師弟會"笑"這件事感到詫異，但未多言，一會袖袍：

黃星墨走吧，今年有幾個好苗子。

一行人御劍而起，柳未年下意識地跟隨，身體仿佛有記憶般穩(wěn)穩(wěn)站在劍上。勁風撲面，下方的山川河流飛速后退，這種體驗讓來自現(xiàn)代的他既驚又喜。

青云鎮(zhèn)很快出現(xiàn)在視野中，鎮(zhèn)中央的廣場上已經搭起了高臺，臺下人頭攢動，柳未年始終站在邊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搜尋著那個身影。

“下一個，李家莊的李明。”

“火木雙靈根，不錯！”

“王家莊的王小虎...”

測試進行得很快，柳未年一直緊繃著神經。按照記憶，清望川應該是個沒有姓氏的孤兒，排在最后...

“還有沒有未測試的孩子？”負責登記的修士高聲問道。

臺下寂靜片刻，人群外圍，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我...我還沒測...”

人群分開，一個瘦小的身影慢慢走上前來。柳未年的呼吸一滯——即使隔了這么遠，即使那孩子低著頭，他也能一眼認出。

清望川。

十二三歲的少年衣衫襤褸，赤足上沾滿泥污，露出的手腕和腳踝骨節(jié)分明，頭發(fā)亂糟糟地垂著，遮住了大半張臉，卻遮不住那截細得驚人的手腕。

“名字？”登記修士皺了皺眉。

“沒...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乞丐...”

少年聲音細如蚊吶。

臺下一陣哄笑。

柳未年的手死死攥住劍柄，指節(jié)發(fā)白。他應該轉身就走，應該立刻御劍離開，應該...但他的腳像生了根一樣釘在原地，眼睛無法從那個瘦小的身影上移開。

“伸手?！睖y試修士語氣冷淡。

測試靈石只亮起微弱的光芒。

"四靈根駁雜，根骨下品。"修士皺眉。

臺下一片噓聲，少年站在原地，手足無措。柳未年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按照“前世”記憶，他會在這時開口收下這個孩子，但現(xiàn)在...

黃星墨等等。

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柳未年驚訝地轉頭，發(fā)現(xiàn)是黃星墨走了過去。

黃星墨孩子，你多大了？

清望川十...十三歲。

少年低著頭回答。

黃星墨可愿入我玉衡峰？資質雖然一般，但勤能補拙，修煉丹藥類也可以做到延年益壽。

柳未年心頭一松，太好了，師兄收下他，就與我無關了...

就在這時，少年突然抬起頭，目光越過黃星墨，直直地看向站在遠處的柳未年。那雙眼睛——明亮如星，倔強如火，深處卻藏著化不開的孤獨與渴望——與記憶中那個刺殺他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柳未年如遭雷擊，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仿佛那把劍又一次穿透了他的心臟。

清望川我...

少年開口，聲音輕卻堅定。

清望川我想跟那位仙長學劍。

全場寂靜。

黃星墨驚訝地回頭看向柳未年：

柳未年喉嚨發(fā)緊，他應該拒絕，應該冷酷地說“不收”，但當他看到少年眼中的希冀，看到那瘦弱身軀上的淤青和傷痕，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涌上心頭。

柳未年為什么是我？

他聽見自己問，聲音干澀。

少年咬了咬嘴唇：

清望川因為...因為您看起來最厲害。

柳未年你可知我對弟子極為嚴苛。你根骨一般，選我不是上上策。

清望川……

柳未年再給你一次機會。

少年眼眶發(fā)紅：

清望川我一定會很努力...請您不要嫌棄我...

臺下眾人屏息。那可是鐵石心腸的寒霜劍尊。

柳未年看著少年眼中的希冀，那些淤青與傷痕，終是嘆了口氣。

柳未年閉了閉眼。他可以拒絕，可以轉身就走，可以徹底改變命運...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看到少年緊張得發(fā)抖的模樣時，所有的決心都土崩瓦解。

柳未年既然無名，從今日起，你便叫清望川。

他走下高臺，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拂去少年發(fā)間草屑。

柳未年望川之水，可滌世間塵埃。

柳未年走下高臺，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來到少年面前。

少年——現(xiàn)在該叫清望川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突然被點亮的星辰。

黃星墨柳師弟？

黃星墨這孩子資質連外門弟子都不如...

柳未年無礙。

——留在身邊總比放任在外安全。

柳未年簡短地說，伸手輕輕拂去少年頭發(fā)上的草屑，這個動作讓周圍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以冷峻著稱的寒霜劍尊，何時對人如此溫柔過？

拜師儀式很簡單，清望川磕了三個頭，奉上一杯茶，柳未年接過飲下，這師徒名分就算定下了。

柳未年伸手扶起跪拜的清望川，一陣劇痛從心臟突然炸開。

少年抬頭，那雙本該純真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陰冷。

【師尊，我們又見面了……】

“清望川”唇角微勾，聲音細若蚊吶卻字字清晰。他的聲音卻如毒蛇般鉆入柳未年的耳中。他的頭顱仿佛被千萬根鋼針貫穿，幾乎站立不穩(wěn)。

柳未年瞳孔驟縮，頭痛欲裂。他強撐著沒有倒下，卻見少年表情怯懦，仿佛方才只是幻覺。

清望川師……尊？

清望川眉頭緊蹙，聲音真切，擔憂地望著他，眼中水光盈盈，哪還有半分方才的陰冷。

黃星墨突然上前一步，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

黃星墨師弟靈力紊亂，可是修煉出了岔子？

柳未年近日消耗過度。

柳未年穩(wěn)住身形，卻發(fā)現(xiàn)自己指尖正不受控制地顫抖——這具身體竟在本能地畏懼。

——真是荒謬...

他暗自咬牙，心里一遍遍重復到清望川現(xiàn)在不過是個孩童，可這副身軀卻像烙印著某種記憶，連靠近都如臨大敵。

——是原主殘魂作祟？還是身體預見了結局？

他說著看向清望川，少年正低著頭，露出一截纖細脆弱的脖頸，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憐惜。

黃星墨既然收了徒，師弟還是先回峰調息為好。

黃星墨說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清望川。

黃星墨這孩子我派人幫你照顧著。等你休息好……

柳未年不敢勞煩師兄，我會妥善處理好的。

柳未年語氣平靜。

他強壓下那股戰(zhàn)栗，寬大的袖袍遮掩了指節(jié)的僵硬。

既然給了他一次重新活的的機會，他絕不能被這既定的“命運”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