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峰后山的冰魄花開了。
這個消息是清望川清晨練劍時發(fā)現(xiàn)的。少年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水,小心翼翼采下最飽滿的幾朵,用靈力護著直奔師尊的居所。
他輕叩門扉,聲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躍。
清望川師尊!
柳未年正在批閱心法筆記,開門便看到徒弟捧著花束站在晨光里。幾年的時光讓當(dāng)初瘦骨嶙峋的少年長開了不少,雖然依舊清瘦,但臉頰有了血色,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融化的蜜糖。
清望川后山的冰魄花開了,書上說百年才開一次。
清望川弟子...想送給師尊。
清望川獻寶似的舉起花束,藍紫色的花瓣上還沾著晨露。
柳未年呼吸一滯。在前世記憶中,清望川也曾采來這種花,卻被原主以“玩物喪志”為由責(zé)罰了二十戒尺。他接過花束,指尖不小心碰到徒弟的手——冰涼得不似活人。
柳未年很漂亮。
柳未年謝謝。
他將花插入案頭的青瓷瓶。
清望川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
清望川師尊...是不是有心事?
柳未年一怔。這孩子敏銳得可怕。確實,昨夜他又夢見了那個結(jié)局——清望川的劍刺穿他的胸膛,但這次,他看清了徒弟眼中的淚水。
柳未年轉(zhuǎn)移話題。
柳未年只是在想你的心法修行的進度。
柳未年你體質(zhì)特殊,門派的心法大多不適合你,我自己研究了一些,你看看。
清望川接過書簡,上面的墨還沒有徹底干透,清望川指腹輕輕撫摸著未干的字跡,仿佛在觸摸一件很珍貴的寶物。
突然遠處傳來急促的鐘聲——九響連鳴,是宗門最高級別的警報。
柳未年在這等著。
柳未年御劍而起,轉(zhuǎn)眼便來到主峰大殿。
殿內(nèi)一片混亂。黃星墨躺在玉床上,胸前一道猙獰傷口正汩汩冒著黑血,幾位長老輪流為他輸送靈力。更令柳未年心驚的是,傷口上纏繞的黑色氣息,與清望川失控時劍上的如出一轍。
柳未年怎么回事?
柳未年扣住一旁藥堂長老的手腕。
藥堂長老掌門在玉衡峰后山遇襲。
藥堂長老我們發(fā)現(xiàn)他時,他手里攥著這個...
半塊殘破的玉簡被遞到柳未年手中,上面只有零星幾個可辨的字:
『青璃...容器...弒師...』
柳未年手指微微發(fā)抖。青璃島,正是清望川那塊玉佩的出處!
柳未年師兄可曾留下什么話?
藥堂長老搖頭:
藥堂長老只說了‘小心他’三個字就昏過去了。
柳未年心頭一緊。就在這時,殿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清望川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正站在門檻處,臉色蒼白如紙。
清望川師尊...掌門師伯他...
少年話音未落,黃星墨胸前的黑氣突然加重!他猛地睜眼,死死盯著清望川,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柳未年一個箭步擋在兩人之間,卻見師兄眼中閃過一道金光,隨即又昏死過去。
清望川師尊?
清望川的聲音帶著困惑與恐懼。
柳未年不動聲色地將玉簡收入袖中:
柳未年你先回去。掌門需要靜養(yǎng)。
夜深人靜,柳未年在燈下仔細(xì)拼合那半塊玉簡。隨著靈力的注入,殘缺的文字逐漸浮現(xiàn):
『青璃島皇子清望川乃天道所鑄容器...弒師證道之日...世界重啟...』
玉簡邊緣的紋路與清望川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樣。柳未年胸口傳來熟悉的絞痛,仿佛那柄黑劍又一次刺入心臟。
——果然...一切都是天道的安排么...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柳未年迅速收起玉簡,霜天劍已然在手:
柳未年誰?
清望川是弟子。
清望川端著茶盞站在門外。
清望川見師尊房中還亮著燈...
柳未年開門,發(fā)現(xiàn)少年眼中布滿血絲,顯然也沒睡好。茶盞里的雪芽茶散發(fā)著清香,水面上飄著兩片冰魄花瓣——這是清望川獨創(chuàng)的泡法。
柳未年有心了。
柳未年接過茶盞,突然注意到徒弟右手腕上一道新鮮傷痕。
柳未年手怎么了?
清望川慌忙藏起手腕:
清望川練劍時不小心...
話未說完,柳未年已經(jīng)扣住他的手腕掀開衣袖——縱橫交錯的傷痕觸目驚心,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血。
清望川弟子...做噩夢了。
清望川夢見自己傷害師尊...只有疼痛能讓我清醒...
清望川聲音發(fā)抖。
柳未年心頭一震。他取來傷藥,沉默地為徒弟包扎。燭光下,少年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像是受驚的蝶翼。
柳未年明日我?guī)阆律健?/p>
柳未年突然說。
清望川驚訝抬頭。
柳未年去查你的身世。
柳未年輕撫那塊青色玉佩。
柳未年有些事...該弄清楚了。
東海波濤洶涌,靈舟在浪尖起伏。清望川站在船頭,海風(fēng)掀起他的衣袍。自從看到掌門重傷,他就變得異常安靜。
他突然開口。
清望川師尊。
清望川弟子是不是...會給您帶來麻煩了?
柳未年沒有正面回答:
柳未年怕嗎?
清望川怕。
清望川但不是怕死...是怕變成夢里那個傷害您的自己。
少年聲音很輕。
柳未年心頭一軟,揉了揉他的頭發(fā)。這個動作讓清望川睜大了眼睛——師尊極少有這樣親昵的舉動。
青璃島的輪廓漸漸清晰。與玄天宗的仙山不同,這里更像一座海上城池,最高處的水晶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剛靠岸,一隊青衣侍衛(wèi)就圍了上來。為首的侍衛(wèi)長看到清望川的玉佩,臉色驟變:
“這玉佩...閣下從何處得來?”
清望川家母遺物。
清望川警惕地后退半步。
侍衛(wèi)們交換眼色,突然齊齊跪倒:
“恭迎皇子殿下回島!”
柳未年暗暗握緊劍柄。清望川則完全呆住了:
清望川你們...認(rèn)錯人了...
“絕不會錯!”
年長的侍衛(wèi)激動道。
“這玉佩是皇族嫡系信物,二十年前叛亂中隨小皇子一同失蹤...”
水晶宮內(nèi),老島主——清望川的叔公——捧著少年的臉老淚縱橫:
清望川像...太像你父親了...
通過老島主的講述,一個驚人的真相逐漸浮出水面:二十年前,青璃島發(fā)生政變,島主夫婦遇害,剛出生的皇子下落不明。叛亂背后有“天外之人”的影子,那人曾預(yù)言皇子將成為“天道容器”。
清望川什么是...天道容器?
清望川聲音干澀。
老島主嘆息一聲,取出一面古樸銅鏡:
老島主照骨鏡可顯真相。
鏡中,清望川的骨骼上纏繞著無數(shù)黑色絲線,心臟位置更有一顆漆黑的種子在緩緩跳動。柳未年倒吸一口冷氣——這與玉簡記載完全吻合!
老島主道種會逐漸吞噬宿主神智。
老島主最終...變成天道傀儡。
清望川踉蹌后退,撞翻了案幾。茶具碎裂聲中,他突然抱住頭跪倒在地:
清望川好痛...頭要裂開了...
柳未年望川!
柳未年想去扶他,卻被一股無形力量彈開。
清望川周身黑霧繚繞,無數(shù)記憶碎片正強行涌入他的意識。柳未年看到少年的眼睛在清明與猩紅之間不斷切換,表情痛苦扭曲。
黑霧暴漲,少年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
???柳未年,你以為帶他來這里就能改變什么?
???容器終將完成使命...
這完全不是清望川的語氣,
老島主大驚失色:
老島主天道附體了!快制住他!
侍衛(wèi)們一擁而上,卻被黑霧掀飛。
柳未年你對他做了什么?
柳未年厲聲問道,霜天劍已然出鞘,卻遲遲無法下手——那是清望川的身體!
“清望川”低笑起來,聲音像是無數(shù)人同時開口。
???我?
???我就是他啊,師尊。
最后兩個字咬得極重,帶著濃濃的嘲諷。柳未年注意到徒弟的右手正在微微顫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這是清望川緊張時的小動作。
柳未年望川,聽著。
柳未年無論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那都不是真的。
柳未年放緩語氣,劍尖卻紋絲不動。
“清望川”的表情突然扭曲起來,像是兩個意識在爭奪控制權(quán)。黑霧時濃時淡,少年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夾雜其中:
清望川師尊...快走...我控制不...
話音未落,一道黑光驟然襲來!柳未年橫劍格擋,冰霜凝結(jié)成盾,卻在接觸的瞬間分崩離析。他被沖擊力掀飛數(shù)丈,后背重重撞在院中的古松上,樹干應(yīng)聲而斷。
柳未年艱難的站起身,作為現(xiàn)代人的他,哪里經(jīng)歷過這般疼痛。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沒想到吐出一口血沫,柳未年自己都嚇了一跳。
???太弱了。
“清望川”緩緩飄近,眼中猩紅更甚。
???這一世的你,連我一招都接不住嗎?
???還是說,舍不得動手?
黑霧中的“清望川”譏笑道。
???真是可笑,看來前幾世的穿心之痛,沒受夠啊
???那就看著吧,這一世你會比前面任何一次死得更——
話音戛然而止。清望川的本體意識突然奪回控制權(quán),他趁此間隙用劍刺向胸口。少年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后,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墜落。
柳未年不要啊!
柳未年飛身上前,將徒弟接入懷中。少年的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
黑霧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黑影嘶吼著。
???別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
???他是我的容器,遲早會——
柳未年沒給它說完的機會,霜天劍全力斬出。蘊含寒霜劍意的一擊將黑影劈成兩半,凄厲的尖叫聲中,黑氣消散無蹤。
柳未年輕輕擦去他額頭的冷汗。
柳未年沒事了...
柳未年師尊在這兒。
鮮血從少年的胸口汩汩流下,這似乎真的暫時壓制了天道意識。清望川虛弱地倒在師尊懷中,氣若游絲:
清望川師尊...殺了我吧…我不想傷害到您…
盡管清望川口中懇求著柳未年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可他的雙眼卻流露出深切的渴望,那是對柳未年施以援手、將他從深淵拉回的無聲祈求。
柳未年緊緊抱住他,轉(zhuǎn)向老島主。
柳未年別說傻話。
柳未年有什么辦法能取出道種?
老島主面露難色:
老島主除非...
老島主除非施術(shù)者親自解除,或許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試試...用移花接木,配合化神以上修為強行轉(zhuǎn)移。但必須是血親之血為引,而且風(fēng)險極大...
柳未年看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徒弟,下定了決心:
柳未年準(zhǔn)備法陣吧。
老島主震驚道。
老島主你瘋了?
老島主你和他并非血親!
柳未年試試才知道。
柳未年我答應(yīng)過...不會放棄他。
柳未年擦去清望川嘴角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