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上海，空氣里彌漫著潮濕的鐵銹味。方欣雨縮在弄堂深處的裁縫鋪里，聽著雨水順著青瓦滴落的聲音，手指反復摩挲著腕間褪色的紅綢帶。自游行事件后，她總能在街角瞥見軍裝身影，那些若有若無的監(jiān)視，像無形的繩索勒得她喘不過氣。

“欣雨，有人找?！辈每p阿婆掀開布簾，渾濁的眼睛透著警惕。方欣雨抬眼，看見陰影里走出的身影，黑色長風衣裹著挺拔身姿，雨水順著帽檐滴落——是陳博文。

“出去守著。”陳博文對門外的副官低語，嗓音低沉得像浸了夜色。阿婆欲言又止，最終匆匆離開。狹小的空間里，呼吸聲都變得清晰可聞。方欣雨握緊裁衣剪刀，刀尖泛著冷光：“陳副官深夜造訪，是要抓我去督軍府？”

“剪刀放下?！标惒┪某断率痔?，露出虎口處結痂的傷口，“那天推搡中被你的標語牌劃傷?！狈叫烙赉读算?，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道傷口上。陳博文從風衣內袋掏出個油紙包：“桂花糕，你上次在游行時掉的?！?/p>

記憶突然翻涌。那日槍響后，她慌亂中撞翻街邊糕點攤，眼看著剛買的桂花糕散落滿地。此刻陳博文遞來的糕點還帶著溫度，包裝紙上的桂花圖案被雨水洇得模糊。

“為什么？”方欣雨沒接糕點，聲音發(fā)澀，“你明明可以......”“因為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标惒┪拇驍嗨?，喉結滾動，“那天槍響時，你擋在學生前面的樣子......”他突然噤聲，別過臉去，窗外的月光為他的側臉鍍上銀邊。

裁縫鋪外傳來腳步聲，陳博文猛地將方欣雨拽到身后，伸手捂住她的嘴。溫熱的掌心帶著淡淡的硝煙味，方欣雨渾身僵硬，能清晰感受到男人劇烈的心跳。腳步聲漸漸遠去，陳博文松開手，卻沒后退半步。

“明天別去碼頭。”他的聲音混著呼吸噴灑在她耳畔，“我父親得到消息，有人要在那里秘密運送軍火?！狈叫烙隃喩硪徽穑骸八阅闶莵硗L報信？陳雙的兒子，居然背叛自己的家族？”

陳博文的眼神暗下去，轉身抓起桌上的桂花糕塞進她手里：“別問原因?！彼蟛阶呦蜷T口，又突然回頭，目光灼灼：“方欣雨，你比我想象中更危險?！遍T被推開的瞬間，冷風卷著雨絲撲進來，方欣雨望著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手中的糕點碎屑簌簌掉落。

次日清晨，方欣雨站在碼頭倉庫外的巷子里，身后跟著幾個學生骨干。“真的要進去？”同伴低聲問。方欣雨摸了摸口袋里的桂花糕，想起陳博文臨走時眼底的警告，心一橫：“軍火必須毀掉。”

他們撬開倉庫后門的瞬間，刺鼻的火藥味撲面而來。月光透過氣窗灑在木箱上，方欣雨剛摸到箱蓋，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拉動槍栓的聲音。她慢慢轉身，看見陳博文倚在門邊，槍口對準天花板，軍裝扣子半敞，露出頸間青筋：“我就知道，你不會聽話?！?/p>

倉庫里的氣氛劍拔弩張，方欣雨直視著他的眼睛：“你會開槍嗎？”陳博文的手指在扳機上顫抖，腦海中閃過父親的命令與昨夜方欣雨溫熱的呼吸。最終，他將槍扔在地上，聲音沙啞得可怕：“三秒后，我什么都沒看見?！?/p>

方欣雨咬住嘴唇，轉身帶領同伴沖向木箱。陳博文背過身，數到第三秒時，倉庫里傳來劇烈的爆炸聲?；鸸鉀_天而起，映亮他痛苦又釋然的臉——他終于為了那個倔強的身影，背叛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