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淚滴在艾瑪臉上時，她以為是爆炸濺起的液體。直到咸澀的味道滲進嘴角，她才意識到那是艾米麗的眼淚。菌絲像潮水般涌來，纏繞著她們的身體，在皮膚上留下冰涼的觸感。

"醒醒..."艾米麗的聲音混著電流雜音，機械右臂斷口滋啦作響，"不能睡..."

艾瑪想回應，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堵著菌絲。那些銀色細線在她血管里游走，把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塞進大腦。她看見五歲的自己站在溫室里，但這次視角變了——玻璃倒影中，舉著水壺的小女孩后頸有Ω形烙印。

"睡吧...我的小玫瑰..."

斷斷續(xù)續(xù)的搖籃曲突然變成清晰的摩斯密碼。艾瑪睫毛顫動，發(fā)現(xiàn)聲源是艾米麗機械眼閃爍的紅光。那些菌絲似乎忌憚這節(jié)奏，在她耳道附近徘徊不前。

"為什么...這首..."艾瑪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她右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對抗著菌絲帶來的昏沉感。

艾米麗的人類左眼正在再生，透明淚液混著血絲往下淌。"你小時候...每次做噩夢..."機械臂突然爆出一串電火花，燒焦了幾根試圖靠近的菌絲，"都只認這個調(diào)..."

菌絲突然劇烈收縮，在兩人周圍形成繭狀空間。艾瑪?shù)囊曇皶r明時暗，皮膚下的藍光隨著記憶閃回忽強忽弱。她看見瑪莎拿著剪刀站在嬰兒床前，白大褂下擺沾著培養(yǎng)液——那不是修剪玫瑰的園藝剪，是手術器械的寒光。

"都是...假的？"艾瑪掙扎著抓住艾米麗的白大褂領口。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密閉空間里格外刺耳。

艾米麗沒反抗。隨著制服前襟敞開，心口位置露出個玫瑰形狀的手術疤。那疤痕在菌絲藍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邊緣處能看到精細的縫合痕跡。

"這道疤..."艾米麗的機械手指輕輕撫過疤痕，發(fā)出金屬摩擦的細微聲響，"是切斷瑪莎控制的閘門。"

菌絲突然發(fā)起新一輪進攻。艾瑪眼睜睜看著銀色細線鉆入艾米麗的疤痕，卻聽見對方發(fā)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

"當年她給所有胚胎都植入了服從基因。"艾米麗突然抓住艾瑪?shù)氖滞?，帶她按在自己心口的疤痕上?我在手術臺上...改寫了你的序列。"

掌心下的皮膚滾燙，艾瑪能感覺到疤痕下不正常的心跳節(jié)奏。菌絲正瘋狂攻擊那個位置，但每次接近都會被彈開。她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普通的手術疤，是某種生物鎖。

"我寧愿你恨我..."艾米麗的機械眼紅光漸弱，人類左眼的瞳孔卻異常明亮，"也不要你變成她。"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倒計時顯示00:02:17，天花板的裂縫里滲出更多菌絲。艾瑪發(fā)現(xiàn)那些銀色物質(zhì)正在自己皮膚下匯聚，逐漸形成DNA鏈狀的脈絡。她后頸的烙印灼痛起來，像被烙鐵反復按壓。

"來不及了..."艾米麗猛地扯開右臂斷口的保護罩，藍色電弧瞬間照亮整個繭房，"抓緊我。"

艾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拽著按上那個滋滋作響的斷口。劇痛從掌心直竄天靈蓋，但皮膚下的藍光真的開始消退。她看見艾米麗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珠滴在她們交握的手上。

"你...瘋了？"艾瑪想抽手，卻發(fā)現(xiàn)艾米麗的手指像鐵鉗般扣著她。電弧灼燒的焦糊味混合著血腥氣，在狹小空間里形成詭異的芳香。

艾米麗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當年...也是這么...喚醒你的..."

記憶碎片突然重組。艾瑪看見年幼的自己躺在手術臺上，而穿白大褂的艾米麗正在摘手套——等等，那不是手術手套，是沾滿鮮血的園藝手套。角落里躺著瑪莎的...不，那具軀體胸口插著把剪刀。

"那些溫室記憶..."艾瑪?shù)那G棘不受控制地暴長，卻在即將刺穿艾米麗咽喉時急停，"都是你編的？"

艾米麗的人類眼睛突然涌出更多淚水。這次是透明的，像真正的雨水。"只是...覆蓋了原來的..."她的機械臂突然失速下垂，"我做不到...完全刪除..."

倒計時跳到00:01:30。繭房開始坍塌，菌絲像退潮般向某個方向流去。艾瑪這才發(fā)現(xiàn)它們匯聚點是個半埋在地下的培養(yǎng)艙，透明液體里漂浮著個胚胎大小的物體。

"Rose-Ω..."艾米麗掙扎著站起來，機械眼鎖定那個培養(yǎng)艙，"最后的...原始樣本..."

艾瑪?shù)奶栄ㄍ煌恢碧?。后頸的烙印與培養(yǎng)艙標簽產(chǎn)生共鳴，皮膚下的藍光再次增強。她不受控制地向培養(yǎng)艙走去，荊棘自動為她掃開障礙。

"艾瑪！"艾米麗的聲音突然拔高，"那不是你！"

但為時已晚。艾瑪?shù)氖忠呀?jīng)貼上培養(yǎng)艙玻璃。里面的胚胎突然睜開眼睛——那根本不是人類的眼睛，是兩朵微型紅玫瑰。

"我們是被剪掉刺的玫瑰..."胚胎的思維直接傳入她大腦，"你也是..."

世界突然安靜了。艾瑪看見荊棘上開出血色玫瑰，每片花瓣都映出不同時期的自己：嬰兒時期被抽血的、五歲在溫室澆水的、現(xiàn)在與艾米麗十指相扣的...

"我恨你..."她聽見自己對艾米麗說，但雙手卻緊緊抓著對方的白大褂，"但更恨...需要你的自己..."

艾米麗的機械臂突然完全報廢，整個人向前栽倒。艾瑪下意識接住她，兩人一起跪在培養(yǎng)艙前。那些血色玫瑰開始瘋長，形成屏障擋住最后一批菌絲。

"那就繼續(xù)恨..."艾米麗把額頭抵在艾瑪肩上，呼吸噴在她頸間的烙印上，"只要活著..."

倒計時00:00:45。培養(yǎng)艙突然裂開道縫隙，胚胎的手——如果那能稱為手——穿透玻璃抓住艾瑪?shù)那G棘。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發(fā)生了：那些荊棘開始與胚胎融合，開出的玫瑰逐漸變成瑪莎的臉。

艾米麗突然掙開艾瑪?shù)膽驯?。她用最后的力氣撲向培養(yǎng)艙，機械臂斷口對準標簽上的Ω符號。"記住..."她回頭看了艾瑪最后一眼，"修剪玫瑰的...從來都是瑪莎..."

藍色電弧與荊棘紅芒相撞的瞬間，艾瑪終于看清胚胎頸后的烙印——那不是Ω，是ω，最后的小寫字母。巨大的爆炸氣浪將她掀飛，恍惚中有人接住了她。

再次睜開眼時，艾瑪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通風管道里。艾米麗的人類左眼完全再生了，此刻正用真實的瞳孔注視著她。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但管道里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交錯。

"胚胎..."\

"融合失敗了。"\

"你的機械臂..."\

"不重要。"

艾瑪突然伸手撫上艾米麗心口的疤痕。這次沒有菌絲干擾，她能清晰摸到皮膚下不規(guī)則的搏動。"為什么是玫瑰形狀？"

艾米麗抓住她的手，帶到自己正在再生的人類眼睛上。"因為那天..."她的睫毛掃過艾瑪指尖，"手術臺上開出的第一朵花..."

通風管深處突然傳來菌絲蠕動的聲響。艾瑪?shù)那G棘自動護住兩人，但這次開出的不再是血玫瑰，是帶著露水的白玫瑰。

通風管道的金屬壁突然傳來有規(guī)律的震動，艾瑪條件反射地繃緊身體，荊棘在黑暗中泛起微弱的紅光。艾米麗卻按住她的手腕，指尖在脈搏處輕輕敲擊——是摩斯密碼的"安全"。

"菌絲在重組。"艾米麗的聲音帶著機械運轉(zhuǎn)的沙沙聲，她的人類左眼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它們需要新的宿主。"

艾瑪突然抓住艾米麗的手翻轉(zhuǎn)過來。掌心本該被電弧灼傷的位置，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新生的組織在昏暗環(huán)境中泛著珍珠母的光澤。她猛地抬頭："你也是改造體？"

管道深處傳來液體滴落的聲響。艾米麗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機械義眼調(diào)整焦距時發(fā)出細微的"咔嗒"聲。"當年手術臺上..."她的聲音突然卡住，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

通風口外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藍光。艾瑪下意識抬手遮擋，卻從指縫間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些菌絲正在空中交織成DNA雙螺旋結構，每條鏈條上都懸掛著人形輪廓。最底端那個蜷縮的身影，赫然是五歲時的自己。

"他們在復制記憶。"艾米麗的機械臂突然發(fā)出過載的嗡鳴，她一把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方正在發(fā)光的條形碼，"抓緊我，這次是真的要爆炸了。"

艾瑪?shù)那G棘不受控制地刺向那個條形碼，卻在接觸瞬間突然軟化。那些尖銳的刺變成了柔軟的藤蔓，纏繞著艾米麗的身體將她拉近。兩人的鼻尖幾乎相觸，呼吸交錯間，艾瑪聞到對方身上混合著機油的鐵銹味。

"你修改了我的記憶，"艾瑪?shù)穆曇羲粏〉貌幌褡约海?但為什么保留那些...血的部分？"

管道突然劇烈傾斜。艾米麗用身體護住艾瑪，后背撞在金屬壁上發(fā)出悶響。她的機械義眼在撞擊中脫落，滾落在兩人之間，鏡片上最后顯示的是一段全息影像——穿白大褂的艾米麗抱著渾身是血的幼年艾瑪，而她們身后，實驗室的監(jiān)控畫面清晰地顯示著瑪莎手持剪刀的身影。

"因為痛苦..."艾米麗的嘴唇擦過艾瑪?shù)亩?，溫熱的氣息讓后者渾身?zhàn)栗，"才是人類最真實的記憶錨點。"

巨大的爆炸聲從下方傳來。通風管道開始坍塌，金屬扭曲的尖嘯聲中，艾瑪突然感覺后頸的烙印燒了起來。她痛苦地蜷縮起來，卻看見艾米麗徒手撕開了正在融化的管道壁。

"跳！"艾米麗的聲音淹沒在爆炸的轟鳴中，但她的口型清晰可辨，"相信我！"

艾瑪在墜落途中看見無數(shù)記憶碎片從炸開的實驗室噴涌而出。那些閃著藍光的菌絲在空中組成巨大的玫瑰形狀，而花蕊中央，靜靜漂浮著那個標有Rose-Ω的培養(yǎng)艙。胚胎的眼睛——那兩朵微型紅玫瑰——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艾米麗的人類眼睛在火光中呈現(xiàn)出罕見的琥珀色，瞳孔里映出艾瑪滿臉血污的臉。"歡迎回來，"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我的小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