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8年,2月,塞勒涅文社的聚會。
如果不是夏洛特清楚記得,去年的沙龍上,她和德·谷茲夫人有過短暫對話。
而后是瑪麗和羅蘭委托的事情,她找到時機跟德·谷茲夫人提起,對方屬于已讀不回。直到這個月確認王國會支持美洲后,德·谷茲夫人才將人重新雇傭回來。
她都快忘了,自己和這位夫人,是正面打過交道的。
德·谷茲夫人是個性格十分清冷的人,她雖然是塞勒涅文社的核心,但并不常在文社內發(fā)言,也從不約束成員們是否參與活動,討論什么話題。
羅伯特不止一次跟夏洛特說起,塞勒涅文社與巴黎內其他的文社和共/濟/會,全然像一個松散的定期沙龍,成員們討論的話題,從美洲到今晚吃什么,從古希臘到附近的面包店。
塞勒涅獨特的隨意性讓夏洛特可以在這里尋找到一切自己想要的報紙和書籍,她有時候懷疑,德·谷茲夫人是打劫了某家書店。
夏洛特今年四月份就要到十三歲了,孩子的特質在她身上開始出現(xiàn)褪去的痕跡,她在閱讀和思考中,逐漸學會一分為二看到問題,接受和自己相同或不同的觀點。
一年前的夏洛特因為對于自由貿易的支持,和對舉債支持美洲的懷疑,對內克的所有法令不屑一顧。
現(xiàn)在的夏洛特正拿著報紙,贊嘆內克真的建立了貼現(xiàn)銀行,真的縮減了一定支出,做到他所承諾的不會為了干涉美洲局勢而增稅,也不會讓債務危機繼續(xù)蔓延。
夏洛特拉著露西爾,迫不及待向她分享,內克成功建立貼現(xiàn)銀行舉措:“他是一個完美的金融家,天吶,利用票據(jù)貼現(xiàn)來增加收入和信用,他做到了杜爾哥都沒做到的事情,建立貼現(xiàn)銀行?!?/p>
“他比杜爾哥有一個優(yōu)勢,他是聲譽很高,名望很大,個人信譽良好的金融家?!?/p>
“貼現(xiàn)銀行建立并不是依照王國的信用,而是仰賴他的名譽,你看……”露西爾指出報道上的一行小字,“艾薩克·旁舒,受他邀請來負責貼現(xiàn)銀行的人,如果我沒記錯,這個人是內克的好友。”
露西爾和夏洛特關注點不太一樣。
夏洛特關注內克借著貼現(xiàn)銀行,一步步撕開各個利益團體之間的關聯(lián),推動自己的想法逐項落地。
露西爾則是好奇,依靠個人信譽和名望建立的貼現(xiàn)銀行,會不會隨著這個人的崩塌而崩塌。內克是個出色的金融家,從目前的舉措來看,也是一個合格的財政總督查,但并不等于,他不會下臺。
他們的國王,是一個喜歡聽取各方建議,但不會做出選擇的人。
內克是個善于制造輿論的人。
這點無需多加證明,他能開天辟地成為非貴族出身的財政總督查,得益于和自己夫人之間完美配合的輿論社交運作。
但如果,內克控制不住輿論,或者有人忌憚他的造勢呢?
他和他的改革方案,只會邁向杜爾哥后塵。
這邊夏洛特和露西爾在塞勒涅文社里交談甚密,二人和其他成員之間,也探討一些彼此都感興趣的話題,在咖啡和香氛下,大家放下彼此的戒備。
另一邊,杜爾多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白紙上,手中的筆止不住發(fā)抖。白紙上,只有最上方有一小道花紋,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腦袋上的冷汗劃過眼角,模糊著清晰的視線。
他仿佛看到花紋中生出一張大口,將他吞噬。
成為子爵夫人“情人”,和自己過去的朋友疏遠,他是沒有后悔的,人各有各的活法,他需要向上攀爬,用一些手段攀附權貴,再正常不過。
羅伯特以為他是做了姘/頭,但其實,他是在幫子爵夫人處理一些,對方不太方便處理,或不能輕易露面的事情。
對方給他搭建向上的梯子。比如,迪穆里埃夫人的聚會,子爵夫人幫他在一些人面前露了一次臉,至此以后,在巴黎的上流圈里,他總算不是無名無姓之人了。
他清楚那次的交易成本不低,他之后幫著子爵夫人處理了一些瑣事,比如去領地多征一次稅、威脅一些人閉嘴之類的。
基本上是子爵夫人出錢出人,他負責行動。
他行動時也會注意,不暴露自己和夫人。
但現(xiàn)在……筆尖的墨水在白紙上暈開一個黑點。
筆尖緩慢移動,寫下第一個單詞。
墨水透過紙張背面,字母的轉彎之處少了靈活飄逸,斷斷續(xù)續(xù)。
他清楚會有這么一天的,他和子爵夫人之間,需要有更深的利益綁定,這封密信會將二人綁在同一輛戰(zhàn)車上。
子爵夫人要將自己的丈夫送進監(jiān)/獄,在王國獨特的監(jiān)/獄/司/法下,關押無需審判,親人之間更是一封密信,就可以將對方送進去。
但這意味著,彼此之間撕破了臉面,親情從情感變成單純的血緣關系。
花銷自費,后果自理。
子爵夫人和丈夫感情和不和睦,有沒有什么沖突,為什么突然撕破臉,這些問題注定引起貴族圈層里的好奇。
尤其是,這封信是一個年輕小伙寫的。
關系不言而喻。
杜爾多不想失去曾獲取到的資源。
他努力拼湊出最完美的語句,用自己平常最為習慣的書寫方式和字跡,一字一句寫到紙面上。
這封信,是夫人料理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丈夫的寶劍。
也是他上流社會的準入票。
他將密信寫好,按照夫人的指示,交給指定的人。
那人他不認得,他也不多問,他去夫人家里的時候,曾見過對方從夫人家里出來。
二人插肩而過,互相點頭致意,沒有言語。
都為同一人辦事,夫人要是想讓他們認識彼此,會搭建橋梁的,既然沒有,他們私下不會交往。
密信,如約送到,事情,如期發(fā)展。
杜爾多成功融入路易大王學院內的貴族學生群體。
父親在包稅所獲得了一個官職,以及一定的免稅權。
一切很順利,直到,時間來到卡米耶·德穆蘭來寢室找他的這天。
密信事情后,他有意識減少和舊友的往來,所以在看到德穆蘭的時候,他承認他有一瞬間慌亂。
不是他不清楚如何面對友誼,而是他審視不了自己的良心。
“讓-雅克·杜爾多,”卡米耶·德穆蘭看向他的目光很平靜,“我不清楚你到底要拿到什么,要走到什么程度,但我請求你——”
“不要做出太違背底線的事情?!?/p>
杜爾多手指彎了一下,他警惕看向卡米耶。
卡米耶避開杜爾多的目光:“杜爾多,你有沒有想過,你以后會成為今天的子爵先生,但你可沒有世襲的爵位來保護你?!?/p>
“這不用你來指教?!?/p>
卡米耶站起身,不可置信看著一臉平淡的杜爾多。
他沒再說什么,轉身離去。
寢室門被重重關上。
關門聲響起的一刻,杜爾多眼角留下一滴淚水,但他沒有去擦拭,任由淚水滾落后,拿出子爵夫人新送來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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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內克貼現(xiàn)銀行大概操作是利用票據(jù)貼現(xiàn)來提振投資市場的信息,也擴大收入,內克第一個任期內,銀行確實為他償還戰(zhàn)爭債務提供了重要資金來源。)
(我沒找到這個銀行最后是不是關閉了,但結合卡洛訥時期、內克第二期上臺時期,我都沒找到這個銀行的資料和發(fā)揮作用。所以推測在內克下臺后,貼現(xiàn)銀行的運轉,可能存在問題,或者是功能被拆解甚至關門。)
(關于密信制度——雖然看起來像我亂編的,但確實存在)
(當時未經審/判是可以把人關押到監(jiān)/獄的,如果是親屬的話,可以通過密信舉報,不需要任何證據(jù)(這點在后期被修正了),但這種在監(jiān)/獄里的花銷都是自費。)
(關于劇情,1779-1780的劇情會過得快一點,主要是幾個人物出場、密信制度、內克改革的一些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