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柔軟的沙發(fā)上，伊芙琳才耗光了一路快走過來，來到“月光之影”咖啡館，請求和塞勒涅文社實際掌舵者，德·谷茲夫人幫助的魯莽勇氣。

德·谷茲平靜的目光讓伊芙琳不由握緊了手中的紙張，她沒有注意到面包師已經(jīng)端上的甜點，飛速組織好自己的語言，開口的聲音帶著急切的高昂：“德·谷茲夫人，我是文社的成員伊芙琳·勞爾?！?/p>

“嗯，我記得你?！?/p>

伊芙琳的嘴唇一停，德·谷茲夫人并不常和文社成員接觸，只是在聚會上偶爾跟他們說話，她原本還準備了一番誠懇的自我介紹，現(xiàn)在看來，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

“我想請求您幫助我一件事情，”伊芙琳掏出露西爾做出的收支表，和夏洛特計算的草紙，“我發(fā)現(xiàn)，內(nèi)克的《上疏》里，并沒有計算戰(zhàn)爭的支出，如果加上戰(zhàn)爭支出，那么我們收不抵支?！?/p>

“他這是在利用計算的漏洞為自己制造輿論，讓人盲目對他產(chǎn)生巨大信任。夫人，我認為這種事情必須公之于眾，所有人都有權知道王國的收支情況?！?/p>

“我想請您幫助我，我打算過幾日寫一篇文章投稿報社，但我并不確定是否會引起反響。我希望您能在您打算舉辦的沙龍上，宣傳我的文章。”

伊芙琳的語速很快，她沒有任何停歇的瞬間，一口氣說完腹中打好的草稿，熱切的眼神看向德·谷茲，期待得到肯定的答復。

“我拒絕?！?/p>

德·谷茲夫人語氣溫和，將伊芙琳放到桌子上的手稿拿起來，邊看邊說。

“勞爾小姐，您的想法很好，很獨特，但您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不光你一個人會發(fā)現(xiàn)？你應該沒有能力完成這么龐大的計算，你的朋友，沒有阻攔你要把這件事情公之于眾嗎？”

“他們認為這是各方粉飾太平，為了順利完成美洲戰(zhàn)爭的選擇，但我……”

德·谷茲夫人抬手制止住了伊芙琳沒說完的話：“很淺顯的觀點，不過有些道理。勞爾小姐，您應該聽從您的朋友。”

伊芙琳低下頭，手指摩擦著自己的裙擺，猶豫片刻后才說。

“那我希望您能讓文社成員，集中討論內(nèi)克所寫的《上疏》，不包含戰(zhàn)爭支出是否合理?！?/p>

“您沒有資格要求我做這件事情，塞勒涅文社所有活動基于自由，不強迫也不限制社成員討論的主題和觀點?！?/p>

德·谷茲將手稿放在桌上，雙手交疊，身體微向前傾，直直盯著還想說什么的伊芙琳：“小姐，您憑什么判斷，這件事情公開是好事？”

“所有人都應該在知情后，再做出是否贊同內(nèi)克法令的選擇，知情是每個人的自由?！?/p>

“涉及到一個王國的事情，并非一句知情的自由這么簡單，請回吧，勞爾小姐?！?/p>

伊芙琳沒想到德·谷茲夫人拒絕如此干脆，她站起身微微鞠躬。

她快步回到家里，抽出書架上的紙張，沾好墨水，沒有遲疑，對著手稿一筆一劃寫著內(nèi)克《上疏》里的疏漏，筆尖在紙上摩擦，優(yōu)美的字跡劃出完美的曲線，干練的文字蘊藏犀利的鋒芒。

她要將內(nèi)克操縱輿論的假面戳破。

“所以……”路易大王學院旁的樹林下，卡米耶拿著伊芙琳寫下的文章，“你要讓我?guī)湍銤櫳俊?/p>

“是，我的文字不具備任何穿透力，但你的文字，永遠都能直戳問題根源，而且引人入勝?！?/p>

“卡米耶，幫幫我，我剛才還去找了夏洛特和露西爾，她們都拒絕我將這篇文章發(fā)到報紙上。”伊芙琳將稿件一股腦塞到卡米耶手里。

“羅伯特讓我來找你的。”

卡米耶·德穆蘭翻來覆去掃了稿件上的內(nèi)容，大部分是在說戰(zhàn)爭支出也應該被統(tǒng)計，最后一小部分暗示內(nèi)克在操縱輿論，沒有太過激的內(nèi)容。

要是發(fā)表，也不是不可以，掀不起什么風浪。

“你執(zhí)行力很高，我可以給你潤色，但你要是真想發(fā)表，必須用自己的字跡。”

“肯定的?！?/p>

“行，三天后我給你?！?/p>

這邊伊芙琳鐵了心要將《上疏》里面的疏漏捅出去，夏洛特那邊正忙著和露西爾篩選中間人，去投資一批國債，順便找找有沒有可以投資的金融產(chǎn)品。

起因是露西爾的父親得到內(nèi)部消息，私人金融家，打算擴大《上疏》的影響力，營造內(nèi)克野心勃勃的輿論，和傳統(tǒng)貴族聯(lián)合在一起，推動內(nèi)克下臺。

露西爾決心趁此機會賺上一筆，內(nèi)克在任還有一段時間，市面上流通的債券價格估計有上升空間，低買高賣，等內(nèi)克聲譽達到頂點后拋售。

那些私人金融家名下公司的股票，也可以現(xiàn)在邁入，等內(nèi)克下臺，對私人金融限制放開，股票價格上漲后拋售。

問題是，露西爾不想把投資的事情告訴家里人，但她手中攢下的錢不夠。

于是露西爾拉上了夏洛特，順便還給羅伯特、卡米耶、杜爾多、瑪麗等人都發(fā)出邀請。

瑪麗去年剛嫁給羅蘭先生，夫妻二人一合計，以為是小女生的玩鬧，拿出一筆錢支持未嫁時的好友，但并不參與。

杜爾多沒有回復。

夏洛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真的信了露西爾的投資方案能賺到錢，風風火火加入進來。

“確定是這些了嗎？但我們非要通過中間人來做嗎？”

看到預測要花掉的中介費，夏洛特一陣心疼。

“這些是最穩(wěn)妥的，高回報高風險，你不想要高風險，我們就選擇相對穩(wěn)健一點的?！?/p>

露西爾并不是跟風的狂熱投資者，相反她很冷靜分析出各種投資方案的優(yōu)缺點，選取相對穩(wěn)妥的幾項和夏洛特討論。

夏洛特比她更害怕風險。

“中間人的話，你把你要做的事情告訴父母了？”

“……”

“中間人只是幫我們?nèi)ベ徺I制定的債券和股票，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了……一個想當記者的貧窮律師，布里索。”

“可靠嗎？”

“他很缺錢，同時和奧爾良公爵家里的家庭教師有一定關系，信譽算是可靠，”露西爾將自己和布里索通話的信件推到夏洛特面前，“他唯一一個要求，要求我們用紙面，記錄這次交易和投資，一式三份留存?！?/p>

“可以?！?/p>

記錄什么的，是必須的。

最起碼現(xiàn)在來說。

（補充：1.關于文社，全稱文學社團，加入是要收錢的。從提供圖書借閱的閱覽室基礎上脫變來，成員們會定期展開公開討論，朗誦自己的作品或者辯論熱門話題，組織公共講座或文學比賽。）

（2.有一個在文社之上的組織，叫學院，成員選舉產(chǎn)生，皇室特許，名額有限。這兩個的聯(lián)系，是文社催生了學院，學院后來的排外性，反過來讓文社徹底繁榮起來。）

（3.部分文社在后期演變成了俱樂部的雛形。）

（4.布里索，吉倫特派的重要人物，吉倫特派另一名字叫布里索派。早期當律師，后來又萌生當記者的想法，發(fā)表激進文章，銷量慘淡，轉而繼續(xù)當律師，但因為之前的事情遭受排擠。1781年時，他一定在巴黎，但投資是我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