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的哥哥死了,嫡親的哥哥,死在京城城郊的莊子上,據(jù)說走得很不安詳。報喪的時候,我爹在我娘的懷里哭得涕泗橫流,我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個來報信的下人身上,瞧見他神色躲閃,心里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我覺得我哥哥死得蹊蹺。不只是我,其實府里很多下人都覺得,可是我們能說什么?侯府的事是不能妄自議論的。阿娘說哥哥是病死的,是命,不可妄自揣測。我不明白,那是我的親哥哥。
我哥哥作為世子,自幼身體康健,鮮少病痛,怎么會突然就去了?前些日子他還派人送了信回來,說在莊子上休養(yǎng)得很好,等著秋天回來與我一道去城南的梨園聽戲。哥哥向來是個守信的人。
哥哥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像是山間最清澈的一道泉水??墒乾F(xiàn)在這道泉水干涸了,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等待著下葬,然后永遠成為過去。
后來圣上又下旨,將我許配給了定北侯世子,也就是與我哥哥素有嫌隙的那個沈家。府里的人什么都不說,可是我知道大家都不愿意。但我愿意,只有你走進深淵才知道里面有什么,連哥哥那樣的人物都躲不過明槍暗箭,我倒是要看看這深淵里藏著什么秘密。
我把這些話說給青葉聽,青葉點了點頭,說:“小姐,那你一定要小心點?!?/p>
我嫁去沈家的前一夜,我娘給我梳頭,一下一下地,梳了許多遍。梳著梳著就帶上了哭腔,“瑤瑤,是娘對不住你。沈家那地方復雜,定北侯世子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可……”
我打斷了她的話,“娘,別說了。這是圣旨,也是我的命。”
我當然知道沈家是什么地方。定北侯沈靖,手握重兵,鎮(zhèn)守北疆,威名赫赫??珊罡畠?nèi)部卻是暗潮洶涌,嫡庶爭斗,妻妾不睦,簡直比戲文里演的還要精彩。更何況,沈家與我家,也就是永寧侯府,素來不對付。上一輩的恩怨糾葛,這一輩的明爭暗斗,從未停歇。而沈家那位世子,沈煜,更是京城出了名的冷面閻羅,手段狠辣,行事乖張,與我溫和良善的哥哥全是兩個極端。
圣上這道賜婚旨意,像是把我從一個火坑推進了另一個火坑。
但我不怕?;蛘哒f,我假裝自己不怕。
哥哥的死,像是一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出來,也無法忽視。我總覺得,他的死和沈家脫不了干系。而嫁入沈家,或許是我找到真相的唯一途徑。
新婚的日子,遠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沈煜這個人,除了冷著一張臉,話少得可憐之外,倒也沒有對我做什么。他似乎對我這個新嫁娘全不感興趣,連新婚夜都只是象征性地挑了蓋頭,喝了合巹酒,然后就獨自睡在了榻上。
我反倒松了口氣。
嫁過來之前,我甚至做好了與他周旋、虛與委蛇的準備,可他這副清冷的樣子,倒是讓我省了不少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