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魏劭獨自坐在書房內(nèi)，案幾上攤開的竹簡在燭火映照下泛著微光。那是兗州送來的求援信，字字泣血，句句驚心。徐州兵馬已群涌而出，十日內(nèi)可達兗州。

他修長的手指撫過竹簡上的字跡，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十四年前，同樣的求援信從他父親手中送出，卻如石沉大海。兗州喬氏，見死不救。

"主公，夜深了。"公孫羊在旁邊輕聲道。

魏劭沒有抬頭，只是揮了揮手。待腳步聲遠去，他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酒液灼燒著喉嚨，卻澆不滅心中翻騰的怒火與猶豫。

"夫君？"輕柔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魏劭迅速將竹簡卷起，塞入袖中。門被輕輕推開，蓁蓁披著素白披風(fēng)走了進來，發(fā)間只簪一支白玉簪，在燭光下瑩瑩生輝。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她走到他身邊，素手搭上他的肩膀。

魏劭握住她的手，觸感微涼。"有些軍務(wù)要處理。"他聲音低沉，掩飾著內(nèi)心的波動。蓁蓁在他身旁坐下，目光落在他面前的空酒杯上。"你從不在衙署飲酒的。"她輕聲道，眼中滿是關(guān)切。

魏劭避開她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月光被烏云遮蔽，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緒。

"兗州來信了。"他突然道。

蓁蓁身體一僵，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披風(fēng)邊緣。"何事？"

魏劭轉(zhuǎn)過頭，凝視著妻子姣好的面容。這張臉與記憶中那個拒絕出兵的男人有三分相似——兗州喬氏的前任家主，二喬的祖父。

"徐州出兵攻打兗州，他們...來求援。"他每個字都說得艱難。蓁蓁眼中瞬間盈滿淚水。"夫君，兗州有難，我..."

"十四年前，"魏劭打斷她，聲音冷硬如鐵，"我祖父也曾向兗州求援。那時李肅帶兵入侵，幽州告急。兗州距我們不過三日路程，卻按兵不動。"

蓁蓁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我...知道...祖父在我小時候曾提及，十四年前那個夜晚不僅僅困住了魏家人，也困住了他。"

“皓首老賊，死為值當！我父親、兄長、祖父戰(zhàn)死沙場，幽州淪陷”魏劭站起身，背對著她，肩膀緊繃。"如今兗州有難，倒想起我魏家了？"

“祖父他或許不是一個好盟友，但……他是一位好城主，他護住了他身后的百姓、士卒，也護住了我們這些后輩，當年之過祖父未能彌補，他也帶著悔恨親自下去給老魏侯請罪，我們這些新一代的喬家子女會傾盡所有彌補，還請魏侯給兗州一個機會！”

蓁蓁雙膝跪地，雙手交疊前伸至地，額頭觸手背，行稽首拜禮，此禮多用于臣對君……

魏劭猛地轉(zhuǎn)身，將她拉起。"你這是做什么？"他聲音嘶啞。

"這是我喬家對魏家的誠意，喬魏聯(lián)姻是祖父生前所愿，我喬家女成為魏家婦，兗州于君侯而言也不過是囊中之物。"

“據(jù)探報，并州陳翔已集結(jié)兵馬十五萬，預(yù)備往石邑而來，若派兵助力兗州，則石邑危機，若不救則兗州難保，若你是我，該當如何？”魏劭本沒打算能從蓁蓁處聽到切實可行的破局之法，如何破局他心中早有成算，如今將兩難的局面拋給她看，只不過讓她知難而退罷了……豈料……

“除卻鎮(zhèn)守邊關(guān)震懾匈奴之兵，君侯還剩多少兵馬可以調(diào)遣？”蓁蓁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面前這位鎮(zhèn)守一方的亂世梟雄……

“可調(diào)用兵力全數(shù)約為十五萬”

“十五萬兵力，正與陳翔兵力相當，若兵分兩路既無法保全石邑又難保兗州，確實棘手……”蓁蓁垂下眼眸，暗自思索對策。

“左右還有一大幫男人沖鋒陷陣，用不著你一個深閨婦人獨自傷神，回去吧……”

“妾有一計，望能幫到君侯！”

魏劭微微一怔，而后慢悠悠地回到主位，注視蓁蓁良久后方緩緩點頭。

“我們的最終目的不是要與薛泰決一死戰(zhàn)，而是要保住兗州，保住兗州只有兩條路，要么正面與之交鋒，將其打回去；要么就要對方主動退兵！聽聞淮水一帶，除了徐州薛泰，便以楊州刺史楊信為大，我們可以聯(lián)合楊信一起攻打徐州，徐州有難薛泰必定撤兵回去自救，由此兗州之?？山?！”

“當然妾身這條計策最關(guān)鍵的一步便是說服楊信與我們?yōu)橹\，要促成這一步還需要夫君出面，先以財物誘之，必要時兗州可以讓出部分鹽鐵之利予楊信?！?/p>

魏邵并沒有發(fā)表意見，只是凝視蓁蓁的視線飽含探究之意。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妻子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在人均二選一的境地里，唯有她與自己一樣打破“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困境，走出了第三條路。

“夫君？可有不妥？”

“并無不妥……”只是對當年喬家背信棄義的做法耿耿于懷罷了，這也是他一直遲遲做不下決定的原因……

心細如發(fā)如蓁蓁，她聽明白了魏邵的言下之意，蓁蓁繞過高臺，與他同坐主位，微微側(cè)過身子環(huán)抱住他，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夫君，我知道兩家的恩怨...但兗州城內(nèi)有無辜百姓，有老人孩子..."

魏邵閉上眼，感受著她的體溫。他怎能不知兗州有百姓？又怎能不知蓁蓁與兗州血脈相連？可每當他想起家人戰(zhàn)死的場景，祖母一夜白頭的模樣，仇恨就如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

"你先回去休息。"他最終只是這樣說。

魏邵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他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去睡吧，明日還要早起。"

待蓁蓁離開后，魏邵重新展開竹簡，提筆寫下回信。每一筆都力透紙背，仿佛要將十四年的怨憤傾瀉而出。

他寫完后，將信交給親信，囑咐道："這封連夜送往揚州刺史楊信手中，這封送到兗州。"

可這一切蓁蓁并不知情，如果兩人之間夾雜太多其他的東西，感情就會變得沒有那么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