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見著他目光里的冷漠瞬間被我的果決打碎,細小粉碎的金羽琥珀間,四分五裂的憂傷和不甘,脫力似斷骨羽翎,再難展翅。
“你不會再去京州……”
我打斷他:“不會?!比缓罄^續(xù)道:“我是江湖人,自然是漂泊于世間的?!?/p>
他微是點點頭,卻一臉的悲恨,背過身去不再看我。
“你既然救了孤一命,孤自是欠你一個獎賞的?!?/p>
我脫口而出:“盈郎。我只要一個獎賞?!蔽铱粗谋秤?,要比初見時瘦了很多,卻依舊被那根脊梁穿的那樣硬朗直挺,好似山,好似江,是金鑾殿上的頂梁柱,是任誰都無法屈折的皇帝。
他有些詫異的回頭看著我,卻一霎那凝結(jié)一雙眼的淚花,他不敢置信,又那樣渴望。
“我希望以后還能叫你盈郎。”
他又轉(zhuǎn)回頭,只給我一個背影:“好?!?/p>
我笑了笑,低頭看著我的劍,心中五味雜陳,難熬不過苦滋味。
孤苦,他走上了最高峰的飄搖之巔。
論誰都無法陪他,我亦然不能,從此他的第一,我那百分之十,都要讓渡給這個瘡痍天下。
我與他,只能這樣“出師未捷身先死”,一切都沒有,一切又都不會消失。
他怕那個戰(zhàn)神會是我,或許他怕我會死吧,我也很怕他會死,不是因為他是太子,而是我能叫他一聲盈郎。
他離開的決絕,甚至不讓我見到他,我也不敢去見,分明知道再見的難度,卻還是有那么一點僥幸。
這個世界,沒有誰都不能沒有他,溫愈和溫恙說的很對。
“師父,我們?nèi)ツ???/p>
我們退掉了房間,離開客棧,這時已經(jīng)傍晚了,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要去哪,最后我的答案是云華。
或許只有逖風(fēng)樓能知道我想要的答案了,也可能是,我想要去見一個人。
我還沒有想通,只是換了家城郊的客棧來住,夜色籠罩,我倚站在二樓的臺子上,看著院落里燈火幽亮,混沌中那樣溫暖,我想起來了在月牙樓的日子,下意識里我搓了搓賀蘭迎君的那塊玉牌,心中卻像是火燒般煎熬。
眼前浮現(xiàn)起曾經(jīng)那快活自在的日子,反倒沒有現(xiàn)在這般何去何從的滋味。
曾經(jīng)只覺得要跟著攻略對象跑,可偏偏現(xiàn)在,卻覺得這滋味并不好受。
這算是幸事,動情的滋味,讓我明白,我在這里活的更像個人。
“念念……”
我迷迷糊糊的聽到這樣一聲低沉的呼喚,回過頭時,卻看見走廊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他披著披風(fēng),大毛領(lǐng)子遮住了他的側(cè)臉,隱隱約約只能觀望到他輪廓分明的眉眼。
我下意識走近了兩步,男人扭過頭來,我驚訝的看著面前的人:“迎君?你怎么在潞州?”
賀蘭迎君笑了笑,朝我行了禮,便招手讓我跟他走。
但我還沒來得及上前查看究竟,就被李忘懷叫住了,他在我背后,和逍鈴站并排,他問我是不是遇到故人了。
我望著他二人,看著二人懵懂的眼睛,又看了看他們緊挨著的肩膀,似是有了什么決心,我還是回過身,跟上了賀蘭迎君。
我一直跟著他走出了客棧,踏著雪走了不知多遠,我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頓然升起的不安也更加強烈,我停下了腳步,望著人煙稀少的荒路,我說:“你為什么不說話?”
“我找到那個煜族人了?!?/p>
我有些驚訝,卻在驚訝之余,感到有一絲絲似有若無的失落,來自于什么,我不得而知。
“那……為何告訴我?”
“因為……”他轉(zhuǎn)過身來,目光中充滿了無限的熱情,揚起的嘴角甚至是賀蘭迎君臉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弧度,他緩緩抬起了手,我看著這樣陌生的賀蘭迎君,伸出一只手指來,揚了揚眉毛:“這個人……”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吐出的寒氣,和手上逐漸冒出的冰霜,一直到冰刃瞬間凝結(jié)而成!
“是你啊……”
我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相信,眼前正在脫皮蛻變的冰魅,剛剛竟然是賀蘭迎君!
“師父!”
身后傳來李忘懷的驚叫,他果然還是跟來了,可我已經(jīng)無法反抗,冰魅一把用冰刃鍛成了鎖鏈,捆住了我的劍,用力一拉,我根本無法抗衡,便被他拉到了掌間。
我回頭看向追來的李忘懷和逍鈴,絕望的等待受死,可這只冰魅卻拉著我朝一個洞穴跑了。
洞穴幾乎深不見底,卻被冰壁環(huán)繞,寒冷刺骨的寒氣從四面八方朝我沖來,我哆哆嗦嗦的,連呼吸都不通暢,這已經(jīng)不是人體能耐受的冷了,可以比得過北境,比得過所有我所感受過的寒冷!
可這里還在潞州,明明還在內(nèi)陸,為什么會有那么冷的地方?!
我被這個冰魅丟在了一個墻洞里,緊接著又來了幾個冰魅和他匯合,或許……這里就是他們的一個窩點吧?我的劍也被單獨放在了一個墻洞中,他們看起來是很怕我的劍的,連碰一下都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縮成一團,模糊的意識讓我任多么強撐的力氣都沒有,我以為我要被凍死了,但似乎并沒有。我還是能感受到冷,偶爾能聽見冰魅在說話,他們也在擔(dān)心我會不會被凍死,為什么,他們沒掏我的心?
盡管眼前一片黑暗,我渾身都已經(jīng)沒了知覺,卻也全神貫注,去聽明白他們在說什么。
“別把她給凍死了?!?/p>
“這真是……怎么把她弄回冰教塔去?”
我忽然想起來在被綁回來之前,那個冰魅的話。
可信嗎?我就是那個煜族人,太可信了,首先是因為我是主控,有點身份合情合理。其次就是我的劍,我會拿著戰(zhàn)神的劍,總和戰(zhàn)神的關(guān)系脫不了太遠,怎么著也得是個遠房親戚!
是黑夜,是白天?我看不到也聽不到,只是在昏沉的時候,聽到噼里啪啦的打斗聲,冰魅們罵罵咧咧的走又罵罵咧咧的回來,被動靜吵的有些清醒的我努力動了動手指,為了不被凍死,我也必須動一動,哪怕被捆著,可惜都是徒勞,感覺自己渾身都凍僵了,動一動都有一種嘎吱嘎吱的聲音,隨時要四分五裂五馬分尸。
如果我真的是那個煜族人,如果被別人知道我是那個煜族人,會不會要給我安排什么光榮偉大的任務(wù)?
我的任務(wù)也就不是攻略男人那么簡單了,我連攻略男人也越攻略越跑偏……
戰(zhàn)神……殺人如麻敬而遠之的,其實是戰(zhàn)神,盡管說是好人,卻也讓人聞風(fēng)喪膽……
但為什么要把我弄到冰教塔?在這把我弄死不也能達到目的?還是說冰教塔……
“不過……她哪看著像個煜族人了,變成個男人就能騙到手?!?/p>
罵得太臟了……
“煜族人風(fēng)光不再,要不是北境之主,我早不留她?!?/p>
北境之主?這是什么大反派?北境最大的種族不是冰魄族嗎,難道被像細菌一樣增生的冰魅反治了?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被不斷升起的打斗聲音吵醒,我掙扎了半天身上的繩索,依舊沒有結(jié)果。我蹭著地面,努力的移出冰洞,才看見往里面硬闖的李忘懷和逍鈴!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那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冰魅,他不斷拉滿的長弓,一箭又一箭,落空、刺中!落空!逍鈴勉強支撐著,我不敢想,她該有多害怕!
我的劍呢?
站不起來!我痛恨這冰塊!我的腿,被凍僵的衣服束縛著!疼痛和寒冷像被巨獸吞入腹中,肥厚的肉質(zhì)死死的吸附在我的身體里!
熱!是熱的,身體里涌動著無名的,我無法抑制的熱流,要沖破我的身體,要燃燒我的靈魂!忍受不了,根本控制不了!
我看到了山洞里的劍,他們把我的劍藏在了那!再回頭看一眼李忘懷和逍鈴,我倚著洞壁,咬碎了牙也要站起來!不是還能動嗎?怎么可能會站不起來!
我努力的蹬著地面,一點一點!顫抖的骨頭在戰(zhàn)栗,只是冷罷了,又不是要死了!
“師父!”
我看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的李忘懷,他鬢角飄起的白發(fā)觸目驚心,逍鈴已經(jīng)支持不住,手腳無力,他們需要我的劍,他們需要我?!
我眼前那雪白又血光的場面,卻叫我不由自主的發(fā)怔。
“師父,快拿劍??!”
“你這種人是要被社會淘汰的,你找不到你的價值,你活一次算什么呢,沒有夢想,沒有價值,你怎么找到幸?!?/p>
我耳邊的話音落下時,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站在了白葉劍旁邊,我手里攥著護手,但繩索拴在冰柱上那么緊,我拼命的拽,也拽不動!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