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層時，蘇映晨抱著花盆踏進教室，發(fā)現(xiàn)程啟晝早已等在窗邊。他破天荒換了件干凈的白襯衫，袖口仔細扣到最上端，卻仍遮不住指節(jié)處新添的淤青。

“放這里?！彼查_堆滿試卷的置物架，露出被陽光浸透的窗臺。積灰的玻璃上還留著往屆學生的涂鴉，此刻卻成了春藤最好的背景。蘇映晨將花盆輕輕放下，瞥見他偷偷往土里埋了把碾碎的鈣片。

“這是......”

“剩下的藥?！背虇儎e開臉，喉結滾動著，“醫(yī)生說這東西補鈣，植物應該也能用?！彼f話時耳朵尖發(fā)紅，像是為這份笨拙的溫柔感到難為情。

課間操鈴聲響起，蘇映晨被好友拉去操場?；仡^時，她看見程啟晝獨自坐在教室里，用圓規(guī)小心翼翼地剔除花盆邊緣的碎石。少年專注的側臉鍍著金邊，與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模樣判若兩人。

午休時，程啟晝突然遞來張紙條：“放學后別走?！弊舟E依然歪斜，末尾卻畫了片小小的葉子。等最后一個同學離開，他從儲物柜掏出個鐵盒，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營養(yǎng)土和塑料小鏟子。

“網(wǎng)上說，要定期松土?！彼忉寱r聲音發(fā)悶，像是怕被嘲笑。蘇映晨蹲下身，發(fā)現(xiàn)他運動鞋的鞋底裂開了道大口子，露出里面泛白的泡沫層。

泥土翻涌間，蘇映晨摸到個硬物。挖出來才發(fā)現(xiàn)是枚生銹的硬幣，正面的年份停留在程啟晝出生那年?！傲糁伞！鄙倌晖蝗徽f，“就當給春藤許愿。”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映晨指著春藤新發(fā)的嫩芽：“它好像更綠了?！背虇兂聊S久，喉間溢出一聲輕笑：“是沾了你的光?！边@是她第一次見他笑，嘴角揚起的弧度像月牙，卻讓眼底的陰霾更顯深沉。

當晚，蘇映晨在日記本上畫下向陽的窗臺，特意標注：程啟晝的秘密花園。墨跡未干，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fā)來條短信：明天帶個小噴壺，天氣預報說會降溫。她盯著短信，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花盆上，春藤的影子在墻上輕輕搖晃，如同少年欲說還休的心事。

第二天清晨，蘇映晨攥著小噴壺匆匆趕到教室，卻發(fā)現(xiàn)程啟晝正踮著腳，用廢舊的透明塑料袋給春藤做簡易溫室。少年動作笨拙，指尖被鐵絲劃破了也渾然不覺，晨光將他眼下的青黑照得愈發(fā)明顯。

“你一夜沒睡？”蘇映晨快步上前，瞥見他校服下擺沾著的草屑，還有口袋里露出半截皺巴巴的報紙——那是凌晨三點的社會新聞版塊。程啟晝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窗臺，春藤的藤蔓被震得簌簌發(fā)抖。

“我......我就是順路。”他別開臉，喉結不安地滾動，發(fā)梢還沾著夜露。蘇映晨沒有拆穿他，只是默默用創(chuàng)可貼裹住他滲血的手指，觸到他掌心粗糙的繭子時，忽然想起昨天挖到的那枚硬幣。

“程啟晝，”她突然開口，將硬幣輕輕塞進他手心，“這枚硬幣，真的只是給春藤許愿嗎？”少年的身體瞬間繃緊，硬幣從指縫滑落，在地面敲出清響。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撲進教室，春藤的影子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搖晃。

沉默在空氣里凝固成鉛塊，程啟晝突然彎腰撿起硬幣，轉身在窗臺的涂鴉上刻下新痕。當他再轉回身時，睫毛上凝著細碎的水光：“是給我許的愿，”他聲音輕得像要消散在風里，“希望......有人愿意停在我的窗臺。”

蘇映晨望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伸手拂去他肩頭的落葉。小噴壺里的水珠不小心灑出來，落在春藤新發(fā)的卷須上，晶瑩的水滴里，倒映著少年從未展露過的脆弱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