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年的第一場雪,落滿了新修的《女帝本紀(jì)》竹簡。
上官夙翎站在摘星樓上,看雪粒粘在玄寒冥的冰棺表面。十年過去,他的眉睫依舊凝著霜,仿佛只是沉睡在某個漫長的冬夜。她將新采的白山茶放在棺蓋上,花瓣觸冰即凝,形成永凍的琥珀色。
"陛下..."新任女丞相捧著奏章欲言又止,"北境送來捷報,女子鐵騎營大破匈奴。"
竹簡展開,最后一列署名讓她指尖微顫——"玄"。這是軍中舊部為紀(jì)念玄寒冥,特意保留的集體署名。
雪突然大了。一片雪花落在她眉心朱砂上,竟凝成冰晶不化。
子時的皇陵比白日更喧囂。
守陵人總說能聽見兵戈相交之聲,可上官夙翎知道,那是龍脈深處未散的執(zhí)念。她撫過主墓室壁畫——當(dāng)年工匠依她描述刻下的場景:玄寒冥破冰而出,劍尖挑著蠱母心臟。
"騙人的..."她摩挲著浮雕男子衣角的皺褶,"你明明連全尸都沒留下。"
冰棺突然發(fā)出脆響。她回頭時,恰見一朵白山茶從棺蓋滾落,花蕊中藏著顆冰珠——里面凍著截指骨,正是十年前缺失的右手小指。
地宮傳來孩童笑聲。
循聲追去,她在龍脈核心處發(fā)現(xiàn)個戴青銅面具的小女孩,正用玄寒冥的斷劍在墻上刻字。
"你是誰?"
面具掉落。露出一張與她幼時一模一樣的臉,唯獨瞳孔是蠱蟲的金色。
"娘親。"女孩笑著撲進(jìn)她懷里,"我是你用朱砂和執(zhí)念養(yǎng)出來的呀。"
史官不曾記載的真相:
那日深淵閉合前,上官夙翎將半塊虎符塞進(jìn)玄寒冥口中。龍脈重啟的瞬間,他的一縷魂魄附在了她眉間朱砂上。
十年香火供奉,終成精魅。
"朝臣們說您該立儲了。"女孩把玩著斷劍,"不如就立我吧?"
上官夙翎望向壁畫。此刻才看清,玄寒冥的劍尖所指并非蠱母,而是她自己的背影。
"好。"她摘下面具戴在女孩臉上,"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當(dāng)夜,女帝寢殿突發(fā)大火。
宮人撲滅后,只見冰棺洞開,棺蓋上用融化的雪水寫著:
"朱砂不滅,輪回不止。"
而北境最新的戰(zhàn)報上,"玄"字署名旁,多了個朱砂小印。
三更的梆子敲過,新立的儲君赤足踏進(jìn)御書房。
案頭奏章上"玄"字朱批未干,小女帝踮腳去夠硯臺,袖中突然掉出半塊虎符——正是當(dāng)年龍脈里消失的那半塊。
"母皇知道你會來。"
陰影里走出個戴紗笠的女子,青衣素釵,腕間金紋已褪成淡疤。她拾起虎符對著月光,銅銹簌簌剝落,露出內(nèi)里刻的字:
"玄寒冥領(lǐng)沈家軍三十八人,永鎮(zhèn)龍脈"
字跡是沈皇后的。
"他到底是誰?"小女孩突然發(fā)問,"畫上的將軍。"
紗笠女子望向窗外風(fēng)雪。十年前那柄斷劍此刻正懸在太廟,劍格的血色琥珀里,封著一粒朱砂。
"是個傻子。"她輕笑,"以為用命還了粥恩,卻不知..."
雪片撲上窗欞,將后半句話凍成白霧。
史官永遠(yuǎn)不會記載:
景和二十年冬,有人在北境見過個戴青銅面具的將軍。他帶著支女子鐵騎,旗上繡白山茶,劍穗系銀鈴鐺。
當(dāng)邊民問起名號時,馬上人抬手拂過面具,露出下頜一道舊疤:
"姓玄。"
身后傳來嬰孩啼哭,副將慌忙去哄,兜帽滑落間——金瞳灼灼如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