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林修已經踩著露水進了菜園。竹籬笆上的牽牛花沾著水珠輕輕顫動,他握著鋤頭的手頓了頓,目光越過田壟望向自家白墻。窗欞間漏出的煤油燈光暈里,江硯正踮腳取下梁上的臘肉,青瓷碗碰撞發(fā)出清脆聲響,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又起這么早。"林修推門時帶進來一陣帶著泥土氣息的風。灶臺上的鐵鍋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江硯回頭時睫毛上還凝著水汽,藍布圍裙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面粉:"昨天新打的糯米,想給你磨些米糊。"他說著掀開蒸籠,白霧升騰間,六個雪白的豆沙包端正地躺在竹墊上,褶皺均勻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林修將沾著晨露的青菜放在案板上,從背后環(huán)住江硯的腰。下巴蹭著對方后頸細軟的頭發(fā),聲音里帶著沒睡醒的沙?。?手又裂了?"他握住那雙總也養(yǎng)不細膩的手,指腹撫過虎口處的倒刺。昨夜里他分明記得給江硯涂過防裂膏,想來是天未亮就起來淘米磨粉,又沾了冷水。
"不礙事。"江硯耳根泛紅,想抽回手卻被攥得更緊。林修已經低頭含住他指尖,舌尖輕輕舔過傷口,溫熱的觸感讓江硯渾身一顫:"當心感染,晚上給你換藥。"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清脆的銅鈴聲——隔壁張大娘的孫子又來借篩子了。
早飯是香甜的糯米糊配豆沙包,林修特意留了兩個最大的給江硯。兩人坐在屋檐下的竹凳上,看著晨霧漸漸散去,遠處的山巒露出黛青色的輪廓。江硯用木勺攪著碗里的米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對了,王嬸說鎮(zhèn)上新來了個布莊,棉布又軟又便宜,等趕集日我們去看看?"
林修正往他碗里夾腌蘿卜干,聞言抬眼:"給你做冬衣?"
"嗯,你那件棉襖袖口都磨破了。"江硯用勺子輕輕戳了戳碗沿,"再扯些碎花布,把廚房的窗紗換了。"
陽光爬上兩人交疊的影子時,林修扛起鋤頭準備去田里。江硯往他懷里塞了個油紙包,里面是新烤的芝麻餅:"晌午餓了墊墊肚子。"目送著林修的背影消失在田埂盡頭,他才轉身回屋,取出昨夜未繡完的鞋墊。靛藍布料上,并蒂蓮的花瓣已經繡了大半,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線頭。
日頭升到中天時,江硯挎著竹籃去溪邊洗衣服。青石板上散落著皂角,搗衣棒敲擊聲驚起一群紅鯉。對岸浣衣的婦人打趣他:"江哥兒,你家那位昨兒又幫劉瘸子修籬笆啦?"江硯低頭搓洗著林修的粗布短衫,耳尖泛紅:"都是鄰里,該幫襯的。"話音未落,水面突然泛起漣漪——不知誰扔了顆石子,濺起的水花濕了他的褲腳。
抬頭望去,林修正站在石橋上,草帽斜扣在腦后,懷里抱著幾株新挖的月季苗:"后山摘的,給你種院子里。"他三兩步跳下石橋,卷起的褲腿還沾著泥點。江硯伸手要接花苗,卻被林修握住手腕拽到樹蔭下。溫熱的唇壓下來時,他還能聞到對方身上混著汗水和青草的氣息。
"身上臟。"江硯推著他胸膛,卻被抱得更緊。林修的手掌貼著他后腰,隔著單薄的衣裳摩挲:"想你。"簡單三個字,說得直白又滾燙。遠處傳來孩童的嬉笑,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開。江硯紅著臉整理衣襟,發(fā)現林修領口不知何時沾了片花瓣,伸手去摘時,指尖不小心擦過對方喉結。
午后的日頭最是灼人。林修在葡萄架下搭了個簡易涼棚,竹席上鋪著新收的稻谷。江硯坐在一旁用木耙翻曬,汗水順著脖頸滑進衣領。林修突然放下手中的竹匾,從井里打了桶涼水,浸濕帕子輕輕擦拭他的臉:"歇會兒,吃塊西瓜。"切開的西瓜紅瓤黑籽,咬一口汁水四溢,甜得人心尖兒發(fā)顫。
暮色四合時,廚房里飄出紅燒肉的香氣。江硯往砂鍋里撒了把蔥花,林修就著蒸騰的熱氣偷嘗了一塊,被燙得直吸氣卻還不忘夸:"我家阿硯廚藝又精進了。"兩人擺碗筷時,院外傳來梆子聲——賣麥芽糖的貨郎來了。林修摸出幾個銅板要去買,被江硯攔?。?別慣著,明早該吃不下飯了。"話雖這么說,眼睛卻盯著貨郎擔上黃澄澄的糖塊。
月上柳梢頭,林修在院子里支起竹床。江硯抱來新縫的薄被,上面還帶著陽光的味道。兩人并排躺著,看銀河在頭頂流淌。林修突然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等秋收完,帶你去省城逛逛?聽說那里有西洋鏡,還有會唱歌的匣子。"
江硯側頭看他,月光為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鍍上柔光:"別亂花錢。"
"給自家媳婦花怎么算亂花?"林修翻身將人摟進懷里,鼻尖蹭著他的發(fā)旋,"就這么說定了。"夜風穿過葡萄架,吹得晾衣繩上的衣裳輕輕晃動。遠處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蟲鳴,伴著兩人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在這個尋常的夜里,釀成最溫柔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