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愈發(fā)聒噪的八月，后山的野菊開成了金色的海洋。青禾背著江硯新編的竹簍，蹦跳著走在山道上，發(fā)梢沾著晨露，時不時回頭催促：“阿爹、舅舅，快點嘛！林爹爹說晚了菊花開過勁兒就不好曬干啦！”

江硯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笑著加快腳步。他腰間的藥鋤隨著步伐輕晃，鐵刃上還沾著晨間挖的幾株半夏。江澈背著裝滿陶罐的藤筐，另一只手始終虛護(hù)在青禾身后：“當(dāng)心腳下的碎石?！痹捯粑绰?，小姑娘突然指著路邊驚叫：“是野山莓！”

灌木叢間，紅瑪瑙似的野果綴滿枝頭。青禾蹲下身，指尖剛要觸碰果實，又猛地縮回——上次貪嘴多吃，鬧了半宿肚子疼的事還記憶猶新。江硯見狀忍俊不禁，摘下最大最飽滿的一顆遞過去：“嘗嘗？這次咱們摘些回去，讓你林爹爹做成果醬?！?/p>

林修此刻正在菜園里忙碌。他摘下草帽扇風(fēng)，望著架上沉甸甸的南瓜和爬滿籬笆的絲瓜，嘴角笑意漸濃。忽然聽見山道傳來動靜，抬頭正看見青禾舉著野山莓沖下來，發(fā)間還別著朵新鮮的野菊：“林爹爹！我們摘了好多果子！”

“小臟貓?！绷中扌χ舆^她遞來的山莓，指尖蹭到她沾著草屑的臉頰，“快去洗手，等會兒教你做果醬?！鞭D(zhuǎn)身又對江硯說，“村口老王家的兒子摔傷了腿，這會兒該來換藥了。”江硯點點頭，將竹簍里的野菊交給江澈，快步往藥房走去。

廚房里，林修架起鐵鍋，青禾踮著腳往鍋里倒山莓。小姑娘認(rèn)真地學(xué)著林修的樣子，把冰糖撒進(jìn)翻滾的果漿里，忽然想起什么：“林爹爹，去年冬天我們熬的枇杷膏，是不是也是這樣？”“對，不過枇杷膏要更費功夫些。”林修一邊攪動木勺，一邊說，“等秋天枇杷樹結(jié)果了，再教你做?！?/p>

果香四溢時，江澈抱著曬干的野菊走進(jìn)來。他將菊花均勻鋪在竹匾上，目光掃過灶臺上咕嘟冒泡的果醬，“我在醫(yī)書上看到，山莓葉煮水喝能止瀉，等會兒把葉子也收起來。”青禾眼睛一亮：“那我去摘！”說著就往門外跑，被江澈一把拉?。骸跋劝褔姑摿?，別弄臟了?！?/p>

午后，藥房里飄出淡淡的藥香。江硯正給王小子換藥，青禾蹲在角落整理曬干的野菊。她學(xué)著舅舅的樣子，把花瓣和花萼仔細(xì)分開，突然聽見外頭傳來馬蹄聲。林修撩開竹簾進(jìn)來，懷里抱著個襁褓：“獵戶家的媳婦早產(chǎn)，孩子嗆了羊水，快去看看！”

江硯立刻起身，江澈也快步跟上去。青禾攥著野菊追到門口，看見三人匆匆遠(yuǎn)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她轉(zhuǎn)身跑回廚房，學(xué)著林修的樣子燒上熱水，又從藥柜里找出止血的艾草和薄荷——這些藥材的位置，她早已爛熟于心。

夕陽西下時，三人終于歸來。青禾舉著燈籠迎上去，看見江硯白大褂上的血跡，眼眶瞬間紅了：“阿爹，寶寶沒事吧？”“放心，母子平安?！苯幤v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多虧你準(zhǔn)備的熱水，派上大用場了?！?/p>

林修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面是獵戶硬塞給他的野蜂蜜：“說要謝咱們，等明天讓青禾嘗嘗。”小姑娘破涕為笑，拉著江澈的手往廚房跑：“舅舅快看！我們做的果醬凝固啦！”月光下，陶罐里的果醬泛著紅寶石般的光澤，混著野菊與艾草的氣息，在晚風(fēng)里輕輕搖晃。

深夜，青禾在江硯的故事聲中睡著，懷里還抱著白天摘的野菊。林修給她掖好被角，又往香爐里添了塊艾草香餅。江硯和江澈坐在院子里核對醫(yī)案，遠(yuǎn)處傳來零星的狗吠。忽然，林修想起什么：“后山的板栗也該熟了，過兩天帶青禾去打栗子？”

江硯筆尖一頓，望著熟睡的女兒，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再做些糖炒栗子，上次她念叨了好久?！苯簩懞玫尼t(yī)案收好，抬頭望向滿天繁星，記憶里支離破碎的家，終于在這片土地上拼湊完整。夜風(fēng)拂過屋檐下晾曬的草藥，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歲月里最動人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