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淌下的蠟淚在鎏金燭臺上堆疊成山,沈清瀾垂眸盯著蓋頭下那一方繡著金鳳的紅綢。鳳冠壓得頸椎生疼,珠簾隨著呼吸微微晃動,在綢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殿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裙裾摩擦聲。
"聽說太子爺又去了偏殿......"刻意壓低的嗓音里裹著蜜糖般的竊喜,"那位可真有手段,大婚之夜都能......"
春桃的呼吸驟然加重,繡鞋向前挪了半步。沈清瀾不動聲色地抬起左手,銀簪尖抵住丫鬟顫抖的掌心。冰涼的金屬觸感讓春桃猛地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開。
戌時的更漏聲穿過三重朱漆殿門。
沈清瀾借著蓋頭晃動的間隙打量喜殿。十二扇雕花窗欞外貼著雙喜剪紙,每扇窗框都用鐵水澆鑄封死。案幾上擺著鎏金合巹杯,杯腳纏著的紅綢帶被窗縫漏進的風吹得輕輕飄蕩,像條奄奄一息的赤蛇。
"小姐......"春桃的指甲掐進自己掌心,"要不要奴婢去請......"
"不必。"
珠簾相擊的脆響中,殿門突然洞開。濃烈的酒氣混著龍涎香撲面而來,玄色織金靴踏過滿地紅棗花生,徑直繞過喜床走向西側書房。春桃的膝蓋磕在腳踏上,沈清瀾的銀簪在紅綢嫁衣袖口劃出一道白痕。
三更梆子響時,書房門終于被踹開。太子扯松衣領跌坐在梳妝臺前,銅鏡映出他眼底蛛網(wǎng)般的血絲。"還不睡?"他抓起象牙梳砸向鏡面,"等著本宮掀蓋頭?"
梳子撞碎在沈清瀾腳邊,飛濺的碎片劃破垂地的霞帔。春桃撲過來要擋,被自家小姐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殿下醉了。"沈清瀾自己掀開蓋頭,鳳冠珠簾嘩啦作響。燭光下她的臉像上了釉的白瓷,連唇上胭脂都透著冷意。她從袖中抽出一卷素帛鋪在鴛鴦枕上,朱砂寫就的字跡艷如凝血。
太子盯著"互不干涉"四個字冷笑:"沈閣老教的好女兒。"
"家父只教過臣女,沈家女的骨頭不是用來折的。"沈清瀾拔下銀簪,簪尖蘸著燭淚在"各取所需"條款下補了道朱砂橫線。燭火突然爆了個燈花,映得她眼底似有金芒流轉。
太子抓起合巹杯砸地面,金杯在距她繡鞋三寸處彈起,酒液濺濕了契約邊緣。沈清瀾紋絲不動,看著酒漬在帛書上暈開成詭異的蝶形。
"你以為本宮想娶?"太子扯過契約按上手印,朱砂蹭在玄色袖口像道新鮮傷口,"明日搬去鳳儀宮,沒事別來前殿礙眼。"
沈清瀾將銀簪插回發(fā)間,金屬擦過青絲的聲響讓太子背影僵了僵。她撫平帛書折痕,突然發(fā)現(xiàn)案幾下的《女誡》壓著半卷《孫子兵法》。春桃抖開錦被時,西窗傳來隱約的琵琶聲,彈的是《折桂令》。
"小姐要不要......"
"熄燈吧。"沈清瀾吹滅最后一支紅燭,月光立刻從窗欞縫隙滲進來,在地上畫出道道銀柵。她摸到枕下匕首的鎏金柄,聽見書房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春桃在腳踏上翻了個身:"奴婢明日就去打聽那個......"
"睡。"沈清瀾將銀簪橫在唇前,金屬的寒意滲進齒間。院外巡更的燈籠晃過窗紙,把滿室月光染成血色。琵琶聲不知何時停了,只剩下更漏滴水聲,像誰在暗處磨牙。
五更鼓響時,沈清瀾睜開眼。太子不知何時站在床前,玄色中衣被晨露打濕,手里攥著那卷染了酒漬的契約。他盯著她枕邊露出半截的匕首,突然扯了扯嘴角:"沈姑娘好睡相。"
沈清瀾將匕首往錦被里推了推,腕間翡翠鐲撞在銀簪上,叮的一聲。
"鳳儀宮缺什么,直接找總管。"太子轉身時,腰間的蟠龍玉佩勾住了床帳流蘇。他粗暴地扯斷金線,流蘇珠滾落滿地,有幾顆蹦到沈清瀾未施粉黛的腳背上,涼得像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