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藏書閣高處的菱形窗格斜切進來，在青磚地上投出幾何狀的光斑。沈清瀾將石碑殘片舉到月光與夜明珠冷光交匯處，那些暗金色紋路立刻像蛛網(wǎng)般亮起來，與她鎖骨下灼痛的契約印記產(chǎn)生共鳴。

"果然在這里有反應..."她指尖劃過石碑邊緣的凹槽，那里殘留著干涸的銀藍色痕跡。竹簡堆里突然竄出只灰鼠，撞翻了青銅燈臺。在燈油傾瀉的剎那，她看到石碑背面映在墻上的影子——根本不是文字，而是條首尾相銜的螭龍。

鎖骨突然劇痛。沈清瀾按住契約印記，發(fā)現(xiàn)金紋正順著血管向心口蔓延。這種灼熱感與三日前太子在御書房咳血時的反應一模一樣。她猛地扯開衣領，看到新生的紋路與古籍上"同生契"的圖示完全吻合。

書架深處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悶響。沈清瀾循聲撥開積灰的《星象志》，露出后面刻著龍雀紋的機關石。當她把石碑殘片按進凹槽時，整面書架突然橫向移動，涌出的鐵銹味里混著淡淡的血腥氣。

暗室中央的檀木案幾上，染血的婚書在月光下泛著詭異光澤。沈清瀾的指尖剛碰到邊緣，那些褐紅血跡就突然流動起來，組成龍雀糾纏的圖案。案幾下壓著的先帝手札嘩啦啦自動翻頁，停在她生辰八字那頁，朱批"鎮(zhèn)"字突然滲出血珠。

"原來如此..."她盯著婚書夾層里露出的半張符紙，喉嚨發(fā)緊。契約根本不是聯(lián)姻保障，而是將太子靈力與沈家血脈強行捆綁的禁術。每當太子動用龍氣，反噬就會通過契約轉(zhuǎn)嫁到她身上——所以那晚他咳出的血帶著銀藍光點。

墻角傳來織物撕裂聲。那個繡著"同生"的香囊正在滲血，金線一根根崩斷。沈清瀾沖過去時，香囊里掉出半塊玉玨，上面刻著"寧負天下不負卿"——字跡分明是太子十七歲春獵墜馬后，她送去慰問信上的批注。

鎖骨下的契約紋路突然發(fā)燙到幾乎灼傷皮膚。沈清瀾踉蹌著扶住案幾，看到手札末頁浮現(xiàn)出新字跡："子時靈力暴走，速離"。窗外更鼓恰響三聲，她轉(zhuǎn)身時撞翻了青玉藥匣，十幾顆續(xù)命丹滾落在地，每顆表面都浮著與契約相同的金紋。

"難怪每次服藥都吐..."她抓起藥丸砸向墻壁，卻在半空被突然暴長的契約金紋纏住手腕。那些紋路像活蛇般絞緊她的血管，將藥丸硬生生拽回玉匣。暗室墻壁滲出銀藍色液體，組成她幼時見過的祖母筆跡："契成則命連，救他便是殺己"。

藏書閣外傳來禁軍整齊的腳步聲。沈清瀾擦燃火折子湊近墻壁，新浮現(xiàn)的血字讓她渾身發(fā)冷："當年救你性命的根本不是參湯，是他分給你的半顆龍心"。契約紋路突然刺入掌心，在皮膚上刻出與太子心口封印完全相同的逆鱗圖案。

香囊徹底裂成兩半。沈清瀾抓起染血的"同生"金線按在契約印記上，兩者相觸的瞬間，整間暗室突然劇烈搖晃。月光透過磚縫在地上投出北斗七星的形狀，每顆星位都對應著她身上一處契約烙印。最亮的天樞星位置，赫然是太子常年佩戴的螭龍玉佩掉落處。

"所以那晚在冰潭..."她突然明白太子為何執(zhí)意要找回龍睛部件。契約金紋突然全部收縮到心口，在皮膚上組成完整的螭龍銜雀圖。與此同時，遠處東宮方向傳來琉璃瓦碎裂的脆響，夜空中炸開金雀形狀的焰火——這是太子近衛(wèi)發(fā)出的最高危信號。

沈清瀾沖向暗室出口時，案幾上的婚書突然自燃?；鹧嬷懈‖F(xiàn)出太子朱筆添改的條款："若乙方身故，甲方需即刻..."后面的字跡被血污遮蓋，但契約紋路傳來的劇烈絞痛已經(jīng)說明一切。她拔出銀簪劃破手掌，將血滴在機關石上，暗門卻紋絲不動——契約正在阻止她前往救援。

墻壁血字突然沸騰起來，銀藍色液體組成新的警告："觸碰龍睛者死"。沈清瀾冷笑一聲，反手將簪子刺入契約印記最密集的左肩。當血珠濺到石碑殘片上時，整面機關墻突然爬滿蛛網(wǎng)狀的裂痕。在磚石崩塌的轟鳴中，她聽見太子虛弱的聲音透過契約傳來："...別過來..."

沈清瀾的銀簪在契約印記里又深扎三分，血珠順著簪頭的纏枝紋滴在青磚縫里。那些銀藍色的血絲突然像活物般扭動起來，在磚縫中拼出她從未見過的古老符文——正是太子書房密匣里那卷《龍雀禁術》扉頁的殘損圖案。

"原來你連這個都準備好了..."她扯下束發(fā)的絲帶纏住流血的手掌，暗室墻壁突然浮現(xiàn)出更多血字。這次是太子筆跡，墨色里混著金粉："清瀾，契約逆轉(zhuǎn)之法在《星象志》第七卷夾層"。字跡未干就突然被銀藍血絲覆蓋，變成祖母凌厲的朱批："癡兒！逆契即弒君！"

東宮方向又傳來三聲金雀焰火，這次近得能看清焰心包裹的龍鱗碎片。沈清瀾突然想起太子總在朔月夜佩戴的螭龍玉佩——那根本不是裝飾，而是壓制龍氣反噬的容器。契約紋路突然從心口刺向喉頭，在頸側(cè)綻開一朵血花，劇痛中她清晰聽見太子壓抑的悶哼。

書架后的暗門終于被血浸透機關，轟然洞開時涌進來的不是夜風，而是帶著檀香味的淡金色霧氣。沈清瀾剛邁出半步就被無形力量拽回，契約金紋在她腳踝纏出鐐銬狀的枷鎖。霧氣里浮動著太子近衛(wèi)焦急的傳音："殿下心脈已斷三處，請沈姑娘速...咳..."話尾化作血沫噴濺聲。

"現(xiàn)在知道求救了？"她冷笑著一把扯開衣襟，心口的螭龍銜雀圖正在吞噬周圍皮膚。當金紋蔓延到左乳下方時，暗室里所有典籍突然無風自動，嘩啦啦翻到她三年前批注過的《九州山河志》——那頁邊角還留著太子朱筆勾勒的雀鳥涂鴉。

墻角香囊徹底化為灰燼的剎那，沈清瀾突然看清玉玨背面被血污遮蓋的小字："逆契之法：以龍睛破雀紋"。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案幾，染血婚書燃燒的灰燼組成了北斗七星的勺柄形狀，而天樞位赫然對著藏書閣頂層的觀星臺——那里存放著太祖皇帝留下的龍睛儀。

契約金紋突然暴起纏住她的脖頸，在喉骨處勒出逆鱗紋路。沈清瀾在窒息中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瓷器開裂般的脆響，同時東宮方向傳來琉璃頂坍塌的轟鳴。她發(fā)狠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機關石碑上，那些暗金紋路頓時像被燙到般收縮，露出石碑底部刻著的兩行小字：

"寧負契約不負卿"\

"但求同死不同生"

字跡新舊交疊，墨色深深淺淺——分明是太子這些年反復描摹留下的痕跡。沈清瀾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為最后那個"生"字的收筆處，正緩緩滲出帶著銀藍光點的血珠，與她此刻從嘴角滑落的血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