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的玻璃窗像一塊冰冷的濾鏡，把九月的陽光過濾成慘白色。周予安站在走廊上，透過窗戶看見自己的倒影——熨燙平整的白襯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顆，黑框眼鏡的金屬邊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教導主任辦公室的門縫里漏出對話聲。

"……實驗樓加固期間，暫時轉(zhuǎn)到你們班。"老徐的聲音帶著不情愿，"就一個月。"

周予安低頭整理袖口，指甲在布料上刮出一道幾乎看不見的褶皺。他討厭計劃外的變動，就像討厭鋼琴上突然跑調(diào)的琴鍵。

門開了。老徐把轉(zhuǎn)班通知塞給他，指甲在紙上敲出急促的節(jié)奏："高三（7）班，最后一排有空位。"

周予安的目光掃過走廊盡頭的班級牌。高三（7）班的金屬牌歪斜著，邊緣有被什么東西砸過的凹痕，和實驗班锃亮的鍍金門框形成刺眼的對比。

推開教室門的瞬間，嘈雜的聲浪迎面撲來。前排幾個女生突然噤聲，互相交換著眼神，后排傳來壓低的笑聲："臥槽，實驗班的優(yōu)等生？"

周予安徑直走向唯一的空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旁邊的課桌像被轟炸過的戰(zhàn)區(qū)，桌面上布滿深淺不一的刻痕，角落里歪歪扭1扭著一個"野"字。修正液涂鴉覆蓋了大半桌面，隱約能看出被反復描摹的四分音符。

他的新同桌不在。

桌洞里塞著半包沒拆封的薄荷糖，一本卷邊的《搖滾樂編曲入門》，還有一張揉皺的便利貼，上面潦草地寫著："逃課，勿念。"字跡張牙舞爪，最后一筆幾乎劃破紙面。

周予安輕輕挑眉，把書包放在相對干凈的一側(cè)。指尖無意間蹭到桌面上干涸的修正液痕跡，那塊白色涂層下露出半個音符的輪廓。

"借過。"

一個陰影籠罩下來。周予安抬頭，對上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睛。

男生單手撐著桌沿，另一只手把美工刀"咚"地插在轉(zhuǎn)班通知上。他穿著松垮的校服外套，領(lǐng)口露出鎖骨的弧度，右耳三個銀釘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這是我的地盤。"他咧嘴笑了，虎口的音符紋身隨著肌肉牽動變形，"你，滾旁邊去。"

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前排女生轉(zhuǎn)過頭，馬尾辮甩出幸災(zāi)樂禍的弧度。

“周予安。” 周予安推了推眼鏡，聲音很淡“臨時轉(zhuǎn)班?！?/p>

"陳野！"班主任老林在講臺上怒吼，"要么坐下要么滾出去！"

叫陳野的男生嗤笑一聲，猛地拉開椅子。金屬腿刮擦地板發(fā)出刺耳聲響，他整個人癱進座位，長腿直接架在桌沿，鞋底差點蹭到周予安的袖口。

"歡迎來到垃圾堆，學霸。"陳野從兜里摸出顆薄荷糖，精準地砸在周予安剛翻開的筆記本上。糖球在紙上滾了兩圈，停在寫了一半的化學方程式旁邊。

周予安沒有碰那顆糖。他注意到陳野右手小指有一道淡疤，像是被什么鋒利的東西劃傷的。

上課鈴響了。陳野摸出耳機塞進耳朵，明目張膽地趴在桌上睡覺。他的后頸露出一截黑色耳機線，隨著呼吸輕微起伏，像條蟄伏的蛇。

周予安翻開課本，余光瞥見陳野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密的陰影。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素描本邊緣摩挲——那里已經(jīng)有一幅未完成的側(cè)臉速寫，鉛筆線條勾勒出一個趴在課桌上睡覺的輪廓。

窗外的懸鈴木突然搖晃，一片黃葉粘在玻璃上，像被釘住的蝴蝶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