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衣角站在雨幕里，雨水順著傘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悶油瓶的背影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

他向來站得筆直，像是扎根在這片土地的孤松，可此刻我卻覺得他隨時會被風(fēng)吹散。

“張起靈！”我的聲音被雨聲撕得支離破碎。他轉(zhuǎn)過身的瞬間，我突然想起十年前長白山漫天的雪，他戴著兜帽，眼神冷得能把人凍碎。

而現(xiàn)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滿了暮色，像被揉碎的月光。

我深吸一口氣，傘骨在掌心硌出尖銳的疼?！澳阒牢以诤贾莸攘四愣嗑脝?？”喉嚨發(fā)緊，那些壓在心底的話翻涌上來，“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我每天都盯著日歷算日子，連西湖的荷花開了又謝都數(shù)不清了?！?/p>

悶油瓶睫毛顫了顫，伸手要接過我手里的傘。我偏過身躲開，雨水順著發(fā)梢流進(jìn)衣領(lǐng)，卻燙得我眼眶發(fā)酸?！皠e打岔，我今天必須把話說完?！?/p>

指甲掐進(jìn)掌心，十年前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青銅門的畫面在眼前閃回，“你說守完這十年就自由了，可你知不知道，我寧愿你永遠(yuǎn)別出來。”

騙你的，我比誰都更想你。

他怔住的模樣讓我想起那具從海底墓里撈上來的玉俑，渾身都是拒人千里的涼意。

我突然笑了，笑聲混著雨聲聽著格外蒼涼：“我每天都在想，你在門后是不是餓著凍著，是不是又被粽子追得滿地道跑。你倒好，出來了連句話都不肯多說?！?/p>

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虎口處的舊疤，那是在蛇沼鬼城為了救他被蝮蛇咬的。

悶油瓶突然扣住我的手腕，指腹輕輕撫過那道凸起的疤痕，像是觸碰易碎的瓷器。他的體溫透過皮膚傳來，燙得我渾身發(fā)顫。

“疼嗎？”他的聲音比雨聲還輕。

我望著他泛白的指節(jié)，突然想起在格爾木療養(yǎng)院，他渾身浴血倒在地上的樣子。

那時他也是這樣，明明自己傷得最重，卻總把我護(hù)在身后?！疤郯?，”我仰頭看他，雨水混著眼淚滑進(jìn)嘴里，“你在門里的每一天我都疼?！?/p>

悶油瓶喉結(jié)滾動，伸手擦去我臉上的水痕。這個動作太溫柔，溫柔得讓我想起小時候奶奶給我擦眼淚。“以后不會了。”他把我摟進(jìn)懷里，帶著體溫的布料吸走了我身上的涼意，“不會再讓你等?！?/p>

我埋在他肩頭，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十年的思念和恐懼在這一刻突然有了歸處。

原來他不是不會痛，他只是習(xí)慣把所有傷痕都藏進(jìn)黑暗里。而我，終于成了能為他照亮傷口的那束光。

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從云層里探出頭。我抬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額前的碎發(fā)被雨水打濕，貼在蒼白的皮膚上。鬼使神差地，我踮起腳替他撥開頭發(fā)，指尖觸到他冰涼的額頭時，他突然低頭吻住我。

這個吻帶著長白山的雪和十年的孤寂，卻又像三月的春風(fēng)，把我心底所有的荒蕪都吹成了花海。

我攥緊他的衣襟，終于明白有些等待不是煎熬，而是為了讓重逢的那一刻，比所有的永恒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