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p>
一名穿著白袍的男人雙手抱拳朝王座上的男人微微欠身,畢恭畢敬。
“什么事?”男人清脆慵懶的聲音響起,他支著下頜,銀白色長發(fā)如月華傾瀉在寒冰雕成的扶手上。
纏繞在指尖的姻緣紅線忽明忽暗,將他熔金般的瞳孔映出妖異血光。
隨著尾音輕揚,九條雪色狐尾自王座垂落。
白袍男人喉結(jié)滾了滾,“找到她了。”
“哦?”仇鶴手中動作一頓,來了興趣,坐正身子,把紅絲線縷順對折放好。
他打了個哈欠,站起來伸個懶腰,狐尾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仇鶴赤足踏過冰鑄造的臺階,月光織就的衣袍隨著步伐流淌,每一步都漾開銀色漣漪。
他抬手將垂落的發(fā)絲別至耳后,“在赫利俄斯學(xué)院?”尾音雖裹著笑,九尾卻驟然繃直如利劍出鞘。
白袍男人被威壓逼得差點單膝跪地,這位年輕是少主雖掛著笑,整天吊兒郎當(dāng)?sh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仇鶴陰晴不定,上一秒還有說有笑的跟你談笑風(fēng)生,下一秒就能置你于死地。
“是。檢測儀式上爆發(fā)出S級能量波動,影響不小……”
仇鶴皺眉,看來赫利俄斯并沒有打算掩飾S級異能重現(xiàn)世的事實,既然連與世隔絕白狐族都知道了,說明這事已經(jīng)傳開了,別的聯(lián)盟組織或多或少都會動些心思,無非就是將紀(jì)無虞歸納入自己麾下,成為一把“利劍”。
這對紀(jì)無虞來說并不是好事。
雖然她有S級的頂尖異能,表面聽上去無敵于世,能不費力地干掉敵人,但實則恰恰相反,若剛覺醒的異能尚未熟練適應(yīng),不能能量與自己完美融合,與后天那些刻苦訓(xùn)練的異能者相比,不過是螳臂當(dāng)車。
“哥——”一道女聲打破沉靜,姬夙提著裙擺小跑過來,臉上笑盈盈的,“你看我這身衣服好……”
不等她說完,仇鶴就打斷她:“你來的正好,這些天我有點事,得出去幾天,以后族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替我代職,不要讓我失望?!?/p>
說完,他雙腳離地,飄過姬夙身邊時還用手拍拍她的肩膀,深深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對她的器重。
然后飛入云中都不見。
諾大的宮殿里除了傭人武士外只剩濃妝艷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姬夙和瑟瑟發(fā)抖的白袍男人。
姬夙:“?”仇鶴你給我等著。
她目光掃向一旁跪著的白袍男人,眼神冷了幾分?!捌饋戆??!彼龘]了揮手,語氣淡漠,“他都走了,你還跪著做什么?”
白袍男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站起身來,額頭上已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肮鳎僦魉?/p>
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出去就出去吧,咱們也管不了他,幫他瞞著便是了,記住別告訴任何人,你們的少主又溜了?!?/p>
姬夙嘆了口氣,對仇鶴這玩忽職守的行為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可不敢讓下面那些人知道,不然又引的不安寧。
仇鶴就是狐族的定心丸。
姬夙話音剛落,殿外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她猛地轉(zhuǎn)身,只見數(shù)十名狐族長老扒在門外,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們眼眶通紅,手里還攥著沾著淚漬的帕子。
“少主又溜了?!”為首的長老顫巍巍扶住門框,雪白狐尾無力地垂在地上。
“四年前他扮成人類去戲園子聽曲,族人找他找的三天三夜沒休息!五個月前他說要去極北之地看極光,結(jié)果在冰川上睡了兩天,我們還以為他被冰龍擄走了!”
另一位長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腰間的玉佩隨著抽噎叮當(dāng)作響:“上個月少主還說要去隔壁山頭采靈果,結(jié)果在斷崖邊和金雕王賭錢,輸?shù)冒炎謇飩髁税税倌甑挠駢囟籍?dāng)了!”
姬夙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接過侍女遞來的絲帕甩在桌上:“都別哭了!這次他可不是玩,他是去找那位S級異能的——”
“S”是個敏感字,她話還沒說完,殿內(nèi)突然安靜了。
“原來是這樣啊?!卑缀娱L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嘶,我就說少主可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性子?!?/p>
“太好了……”
見穩(wěn)住他們,姬夙扶額,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她想一個人清凈會兒。
待長老們蹣跚著退去,姬夙獨自坐在玄冰王座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扶手的紋路。
月光透過頭頂?shù)牧庑伪В诘孛嫱断陆诲e的銀網(wǎng),忽然有細碎的光點自空中飄落,凝成仇鶴的虛影。
他倚在光影里,銀發(fā)垂落肩頭,瞳孔映著遠處的藍色極光:“阿妹,麻煩幫我盯著點光明教,我猜他們很有可能拉攏紀(jì)無虞,一有消息就向我匯報?!?/p>
虛影消散前,姬夙抓起桌上的玉鎮(zhèn)紙砸過去,卻穿透了光影,在墻壁上撞出砰的響聲:“仇鶴!下次再讓我給你擦屁股我就把你尾巴上的毛拔了全編成毛線!”
她氣呼呼地轉(zhuǎn)身,卻見窗外遠處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片光海,姬夙望著那片流動的光海,也許是觸物傷情,她突然想起幼時仇鶴為保護她與某只惡獸搏斗,被打得遍體鱗傷卻仍笑著說“不痛”。
姬夙輕嘆一聲,取下鬢邊的玉簪,靈力注入其中,化作漫天流光飛向赫利俄斯學(xué)院的方向——就算兄長堅不可摧,她也會做他最堅實的后盾。
夜幕降臨,赫利俄斯學(xué)院。
仇鶴化作一道銀光沒入學(xué)院內(nèi),胳膊上纏著的紅線在袖中被體溫暖熱,他取出來,系在發(fā)絲上。
他不打算用本尊進去,即使別人不識得他的身份,屁股后面的尾巴也足以引引人注目。
九尾天狐太招眼了,所以他化了形低調(diào)點裝做普通的學(xué)生進去。
原本華貴的銀發(fā)隱去,九條狐尾也化作普通的一尾,隨意披散的銀發(fā)間別著根竹簪,衣服上沾了幾片草葉,活脫脫是剛從鄉(xiāng)下來的小狐妖。
仇鶴輕車熟路地穿過學(xué)院長廊,指尖在墻磚某處輕輕一敲,隱藏的密道無聲開啟。他哼著小曲走下旋轉(zhuǎn)樓梯,靴底踏在青苔上的聲響驚醒了沉睡的螢火蟲,點點幽藍熒光為他引路。
密道盡頭是一間堆滿書籍的辦公室,檀木書架上擺滿泛黃卷軸,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墨香。
喻見山正伏案批閱學(xué)生論文,金絲眼鏡后的眉眼溫潤如玉,修長的手指執(zhí)筆輕點,神情專注。
仇鶴倚在門框上,故意捏著嗓子,拖長音調(diào):“喻——教——授——”
喻見山聽到熟悉的嗓音筆尖一頓,頭也不抬:“未經(jīng)允許擅闖教師辦公室,扣十分?!?
“嘖,這么多年不見,第一句話就這么無情?”仇鶴大步走進來,順手撈起桌上的茶盞一飲而盡,“還是老味道,龍井配雪水,講究?!?
喻見山這才抬眼,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唇角微揚:“喬裝得不錯,可惜——”
他伸手,從旁邊書架上取出本書,“你身上那味能不能遮一遮。”
每個狐身上都有種奇異的香氣,或淡或濃,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刻意遮是遮不住的。
仇鶴放下茶盞,大喇喇地往他書桌上一坐,狐尾一甩,不小心掃落了幾本書籍:“我找你是有正事的,來給我弄個學(xué)生的身份,要低調(diào)點的?!?
喻見山慢條斯理地整理被他弄亂的書,溫聲道:“赫利俄斯學(xué)院招生嚴(yán)格,需經(jīng)考核,豈能隨意安插?”
其實仇鶴早都畢業(yè)了,喻見山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肖像照都還在優(yōu)秀畢業(yè)生那欄掛著。
仇鶴瞇起眼,指尖一勾,一縷紅線悄無聲息纏上喻見山的腕骨:“喻大學(xué)者,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
面對仇鶴的騷擾,喻見山面色不變,輕輕拂開紅線:“狐族少主威脅人類教授,傳出去會不會顯得你以大欺小,仗勢欺人,倒是敗壞你名聲?!?
“那你說怎么辦?”仇鶴攤手,“總不能讓我變個貓兒混進來吧?”
喻見山沉吟片刻,忽然微微一笑:“也不是不行。”
仇鶴:“什么?”
下一秒,喻見山從抽屜里取出一張符紙,指尖靈光一閃,符文化作一道光沒入仇鶴眉心。
“喂!你——”仇鶴話音未落,身形驟然縮小,九尾收攏,眨眼間竟化作一只通體雪白的貍貓幼崽,只有巴掌大,毛茸茸的尾巴炸開,一雙金瞳瞪得溜圓。
喻見山俯身,將他拎起來放在掌心,溫雅一笑:“這樣更低調(diào)?!?
仇鶴想說的是:“……喻見山,你完了?!卑l(fā)出來的則是:“喵喵喵、喵喵喵喵……”
乍一聽還以為他在撒嬌。
他張口就欲要咬他手指,喻見山早有預(yù)料,指尖一彈,一顆蜜餞精準(zhǔn)塞進他嘴里。
“乖,別鬧?!庇饕娚饺嗔巳嗨哪X袋,語氣溫柔得像在哄學(xué)生,“等我工作忙完,我再給你解開?!?
仇鶴嚼著蜜餞,含糊不清地在心里怒罵:“……你等著,等我恢復(fù)了一定先把你書房燒了?!?
喻見山低笑,摸摸他的耳朵,將他揣進文件包中:“走吧,小貓,這事我不敢輕易決定,先帶你去見見校長?!?
包里傳來悶悶的抗議:“喵喵喵喵。”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庇饕娚讲铰膹娜?,眼底笑意清淺。
難得有這一次整蠱仇鶴的機會。
文件包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仇鶴用爪子使勁扒拉著開口。堂堂九尾天狐淪落到被塞在包里,這要是傳回去,他這少主的臉面往哪擱?
“安靜些?!?/p>
仇鶴氣得在里面打了個滾,結(jié)果不小心被自己的尾巴絆住,整只貓團成了一個毛球。就在這時,他敏地瞥到了一個身影——是紀(jì)無虞!
“喵!”
喻見山腳步一頓,低頭看向他:“怎么了?”
只見一只雪白的貓爪子從中探出,拼命指向走廊另一頭。喻見山順著方向望去,正好看見紀(jì)無虞走過來。
“有意思?!庇饕娚酵屏送蒲坨R,緩步走過去。
紀(jì)無虞正低頭查看手環(huán)上的地圖,她是個路癡,下午把學(xué)院各個地方都走了一遍。學(xué)院太大,給她繞路,找了好半天終于找到回宿舍的路了。她忽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頭,看見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儒雅教授朝她走來,手里還拎著一個……正在瘋狂扭動的文件包?
“同學(xué),這么晚了你還出來,宿舍是有門禁的?!庇饕娚轿⑽⒁恍Γ曇魷睾?,“既然來得巧,那我就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學(xué)院的喻教授,負責(zé)異能理論課,你的老師?!?
紀(jì)無虞點頭,明天才正式上課。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拿著的包上 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瘋狂掙扎,甚至隱約傳來幾聲憤怒的“喵喵”聲。
“教授,你的包……?”她遲疑地問。
喻見山面不改色:“哦,實驗室的小貓,有點調(diào)皮?!?
話音剛落,包里的“小貓”猛地一蹬腿,文件包的拉鏈“唰”地崩開,一顆毛茸茸的白色貓頭“噗”地鉆了出來,金瞳怒瞪,嘴里還叼著一截被咬爛的紙張。
紀(jì)無虞挑眉:“……挺活潑的。”
仇鶴:“……”內(nèi)心怒吼:喻見山!你讓我丟盡臉。
喻見山淡定地伸手,把貓頭按回去,順手拉上拉鏈:“確實活潑過頭了,得好好管教。”
“那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紀(jì)無虞的身影剛消失在走廊拐角,喻見山手中的文件包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砰!”
一道白光炸開,文件包瞬間四分五裂。
雪白的貍貓幼崽在空中舒展身體,毛發(fā)間泛起銀光,身形迅速拉長、變化。
眨眼間,銀發(fā)金瞳的九尾天狐重新立于走廊之上,九條狐尾如雪浪翻涌,周身威壓激得墻壁上的燈“噼啪”閃爍。
“喻、見、山。”仇鶴一字一頓,金瞳燃著怒火,“你找死?”
喻見山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道寒光:“符咒時間到了。”
話音剛落,仇鶴已閃至他面前,修長的手指掐住他的咽喉,將他“咚”地按在墻上。
“少主這是要殺人滅口?”喻見山被扼住喉嚨,聲音卻依舊從容,
仇鶴冷笑,指尖紅線纏繞上喻見山的脖頸:“我會給你留個全尸的?!?/p>
紅線驟然收緊,喻見山頸間浮現(xiàn)一道血痕。
就在此時——
“嘩啦!”
走廊兩側(cè)的東西突然自動飛出,厚重的如活物般朝仇鶴砸來。仇鶴側(cè)身閃避,松開了鉗制。喻見山趁機后退兩步,指尖在虛空中劃出一道符文。
“禁?!?/p>
金色符文瞬間展開,化作鎖鏈纏向仇鶴。仇鶴狐尾一甩,九道銀光如利刃斬斷鎖鏈,碎片在空中化為光點消散。
“你就這么愛用那幾張破符?”仇鶴瞇起眼,“可惜我不會再給你這個機會了?!?/p>
喻見山輕笑:“試試這個?”
他突然從袖中掏出一物——正是先前那張變形符咒。
仇鶴瞳孔驟縮,瞬間暴退三米:“你敢!”
喻見山作勢要催動符咒,仇鶴的狐尾已經(jīng)炸成了蓬松的毛球。兩人對峙片刻,喻見山忽然收起符咒,嘆了口氣:“行了,不鬧了?!?
他指了指自己滲血的脖頸:“再打下去,明天上課學(xué)生該問我為什么戴圍巾了。”
仇鶴冷哼一聲,甩袖收回紅線:“活該?!?/p>
但終究沒再動手。
喻見山整理了下衣領(lǐng),忽然問道:“為什么這么在意那個新生?”
仇鶴的狐尾微微一頓。
“S級異能者雖然稀有,但也不值得你親自偽裝潛入。”喻見山目光銳利,“除非......你認(rèn)識她?”
走廊陷入短暫的沉默。
月光透過彩繪玻璃,在仇鶴銀發(fā)上投下斑斕光影。他垂眸看著指尖纏繞的紅線,聲音忽然輕了下來:“我欠她一條命。”
喻見山怔住。
仇鶴卻已轉(zhuǎn)身,九條狐尾在月光下如流云舒展:“明天我要以轉(zhuǎn)學(xué)生的身份進她們班。辦不到的話......”他回頭,金瞳泛起危險的光芒,“我就真燒了你的書房。 ”
喻見山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奈搖頭:“還是這么任性......”
指尖輕觸頸間傷痕,治療術(shù)的光芒亮起。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從袖中掏出那張變形符咒——
符咒上,不知何時被紅線戳出了一個小洞。
喻見山失笑:“原來早就能掙脫了啊,這是在陪我玩呢。”
夜風(fēng)拂過長廊,吹散了未盡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