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變得極其銳利,穿透了我所有的偽裝和恐懼,直抵靈魂深處那片因流浪而磨礪出的麻木和戒備。
吳老狗跟著我,不是給你個地方蹭飯睡覺。
他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直白。
吳老狗九門里沒有白吃的飯,長沙城的地底下……更沒有。
吳老狗三寸丁替我聞風(fēng)辨路、識人驗物,那些籠子里的犬替我趟雷、追蹤、護主。你呢?
他微微前傾,盤踞在紫檀案臺上的身影仿佛一座即將壓下的山岳。
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釘子,狠狠砸進我的耳朵里。
吳老狗你這條小命,是我從狗嘴里撿回來的,你能給我什么?
吳憂我……我……
喉嚨干得像是塞滿了砂礫,我拼命想擠出點什么,證明自己不是廢物。
我能偷?能跑?能忍餓挨打?這些在巷子里賴以活命的本事,在這位盤踞紫檀案臺、掌控著一屋子兇悍細(xì)犬的吳老狗面前,渺小得如同腳邊的灰塵。
我甚至不敢看那些地圖、羅盤,那是我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
冷汗沿著我臟污的鬢角滑落,滴在地板上。
我攥著那枚銅錢,銅錢的邊緣深深硌進掌心,那點微弱的涼意是我唯一的支撐。
這里不是收容乞丐的破廟,是九門吳老狗的盤口,要想活命得有本事。
我猛地抬起頭,不是因為找到了答案,而是絕望催生出的最后一絲孤勇。
他眸如寒潭,映出我的狼狽與不甘。
吳憂我…我能學(xué)!
吳憂學(xué)…學(xué)三寸?。W(xué)那些籠子里的狗!學(xué)它們…學(xué)它們聞!學(xué)它們認(rèn)路!學(xué)它們…咬人!
我語無倫次,只知道把我剛才在地下犬舍感受到的、最直觀的沖擊喊出來。
那些狗,是工具,是武器,是他下地取寶如探囊取物的一部分。
如果它們能成為他的助力,那我……我這條賤命,也能!
吳老狗的眼神動了一下,極細(xì)微。不是驚訝,更像是一種意料之中的審視加深。
吳老狗學(xué)狗咬人?呵…
他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嗤笑,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落向案臺邊緣安靜蹲坐的三寸丁。
吳老狗三寸丁生下來就知道怎么嗅風(fēng)辨穴,那是老天爺賞的飯碗。
吳老狗籠子里那些崽子,是我用骨頭和鞭子,一點點磨出來的兇性。你呢?
他的視線重新釘回我身上,銳利如刀。
吳老狗你骨頭硬,敢跟野狗搶食,可地下埋著的玩意兒,比十條瘋狗加起來都邪性。一個不小心,骨頭再硬也得爛在泥里,喂了蛆蟲。
他話音一頓,聲線驟然覆上一層寒鐵般的冷硬,不帶一絲轉(zhuǎn)圜的余地。
吳老狗想學(xué)?也行。
他下巴朝樓梯口的方向,也就是通往地下犬舍的方向,隨意地一抬。
吳老狗先去下面,挨著最里頭那個空籠子睡。什么時候,那些畜生不沖你齜牙了,不把你當(dāng)盤菜了,什么時候…再說學(xué)的事。
睡在犬舍里?挨著那些閃爍著幽綠兇光的兇犬?
那地底的腥臊、低沉的咆哮……我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樓梯扶手上。
他不再看我,重新垂下眼簾,目光落回案上那些復(fù)雜的地圖上。
三寸丁也收回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小腦袋往吳老狗的袖口深處又縮了縮,只露出一點烏黑的鼻尖。
家的幻影徹底破碎,這里沒有溫暖的床鋪,沒有可口的食物,只有冰冷的現(xiàn)實和近乎野蠻的生存法則。
他給了我一個飽含著太平無憂期許的名字,卻又親手把我推向了充斥著恐懼與獸性的深淵邊緣。
這是考驗,是磨礪,還是……一種篩選?
篩選掉那些注定無法在九門腥風(fēng)血雨中活下來的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