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掐進掌心的疼痛讓慕綏保持清醒。她蜷縮在書桌下的狹小空間里,膝蓋抵著胸口,呼吸急促得像只被困的幼獸。右手緊攥著那張昭山私立中學的錄取通知書,燙金的校徽邊緣已經在她汗?jié)竦恼菩淖兊媚:?/p>
"必須住校,禁止探視"八個字在臺燈照射下泛著暗紅,像干涸的血跡。慕綏的視線落在"全額獎學金"幾個字上,喉嚨發(fā)緊。她知道母親看中的不是錢,而是后面那行小字:"本校專精人格障礙矯正,治愈率98%。"
抽屜縫隙里,美工刀的金屬冷光若隱若現(xiàn)。慕綏伸出左手,指尖剛觸到冰涼的刀柄,右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今早新劃的傷口在紗布下隱隱作痛,提醒著她上一次嘗試的失敗。
"這樣......就不用去了吧?"她喃喃自語,刀刃在左腕比劃著,尋找最合適的角度。
一滴汗從額頭滑落,砸在通知書上。緊接著是一滴血——她甚至沒感覺到疼痛,就看到鮮紅的血珠從指縫滲出,落在紙張上"昭山"二字之間。
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血珠沒有被紙張吸收,而是在紙面上滾動,然后......消失了。就像被什么東西吞沒了一樣。慕綏瞪大眼睛,看著那張紙微微蠕動,仿佛有了生命。
"綏綏,媽媽進來了。"
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像一記鞭子抽在慕綏背上。她慌亂地將美工刀塞回抽屜,用袖子蓋住滲血的手腕。通知書被她下意識塞進睡衣口袋,那里立刻傳來一陣不自然的溫熱。
母親站在門口,鐵灰色的職業(yè)套裝像一副鎧甲,將她和這個世界隔開。她梳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沒有一根亂發(fā),嘴角掛著那種讓慕綏胃部絞痛的微笑——看似溫柔,實則冰冷。
"又躲在桌子底下?"母親的聲音輕柔得像在哄幼兒,腳步卻沉重地踏在地板上。"十五歲的大姑娘了,還這么幼稚。"
慕綏縮了縮身子,看著母親的黑色皮鞋停在自己面前。她聞到熟悉的香奈兒五號香水味,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的氣息——母親今天又去拜訪那位"專家"了。
"我......我不想去新學校。"慕綏的聲音細如蚊蚋。
下巴突然被冰冷的手指鉗住,強迫她抬頭。母親蹲下身,那張妝容精致的臉突然放大。慕綏注意到她今天涂了新的口紅,是深漿果色,像凝固的血。
"哦?"母親的拇指摩挲著慕綏手腕上滲血的紗布,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珍品,"又玩這種把戲?"
疼痛從下巴傳來,指甲陷入皮膚的觸感讓慕綏渾身發(fā)抖。母親的笑容擴大了,露出過于整齊的牙齒。
"你以為自殘就能逃避?"母親松開手,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文件,"昭山的李校長特別擅長處理你這種......人格分裂的孩子。"
文件最上面是一張電擊項圈的說明書,右下角蓋著"已批準"的紅色印章。
慕綏的視線模糊了。她看向母親身后的穿衣鏡,驚恐地發(fā)現(xiàn)鏡中的自己......沒有跟著張嘴。鏡中人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慕綏絕不會做的詭異笑容。
"新學校會治好你的病。"母親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另一只手卻死死掐住她的后頸,"明天秋櫟會和你一起去,開心嗎?"
秋櫟。這個名字像一根針扎進慕綏的太陽穴。她突然想起什么,掙扎著轉頭看向書桌——那張她和鹿棲、秋櫟三人的合照還擺在原位,但......有什么不對勁。
照片上,鹿棲的臉變得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手指涂抹過。
"鹿棲她......"慕綏剛開口,就被母親打斷。
"誰?"母親皺眉,"你又幻想出什么朋友了?"
慕綏的血液凝固了。她死死盯著照片,現(xiàn)在連鹿棲的身影都開始消失,就像被什么力量從現(xiàn)實中擦除一樣。只有她和秋櫟的笑容留在相紙上,顯得異常刺目。
暴雨敲打著窗戶,像無數(shù)手指在玻璃上抓撓。慕綏蜷縮在床上,聽著母親在樓下打電話的聲音:"對,明天就送過去......是的,那個癥狀更嚴重了,她開始幻想出一個叫'鹿棲'的朋友......"
枕頭下的錄取通知書散發(fā)著不自然的溫熱,慕綏小心地拿出來,借著閃電的光看到紙面上浮現(xiàn)出新的字跡:
"歡迎回家。"
字跡像是用血寫的,正在慢慢滲入紙纖維中消失。慕綏的指尖發(fā)顫,突然注意到通知書角落的日期——不是今年的,而是2018年9月1日。
她們初中畢業(yè)的那一年。
一道閃電劈過,照亮窗外站著的人影。秋櫟撐著黑傘,仰頭看著慕綏的窗口,嘴角掛著那種她從未有過的、機械般的微笑。在雷聲轟鳴中,慕綏分明看到秋櫟舉起左手,腕間本該有疤痕的地方......光滑如初。
"什么疤?"記憶中秋櫟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我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慕綏的視線模糊了。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鏡中的自己走到床邊,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聲說: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就像上次一樣。"
當慕綏再次醒來時,暴雨仍在繼續(xù)。床頭的鬧鐘顯示凌晨3:18,書桌上的合照里,鹿棲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她的睡衣口袋里,靜靜躺著一把沾血的美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