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梨花，殘白，落滿舞池。

「相信我，我會(huì)給你一個(gè)絢麗的未來。」

馮云程從后面緊緊抱住我，他的周身散發(fā)出淡淡的檀木香撲鼻，頭埋在我肩窩上，那動(dòng)人的情話，如石般堅(jiān)定。

我能感覺到他的執(zhí)著，身子顫了顫，微微垂下眼眸。

舞池另一邊的陳太傅陳禾軒，目光灼灼地，盯視著林可兒的嬌顏。

他拳頭捏的咔吱作響。

他清眸冷哼一聲，似嘲諷，慢慢的隱于黑暗。

——

一朝朝變，馮氏一家淪為罪奴，父母被送入天牢，丫鬟奴仆無一可幸勉，唯獨(dú)子馮云程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留下一條命。

而九品縣主家的女兒林可兒將于三月后舉報(bào)盛世大婚。

嫁入權(quán)傾朝野，一手遮天的陳太傅。

傳聞陳太傅叱咤風(fēng)云幾十年，他呼風(fēng)喚雨，老皇帝駕崩，他代為輔佐七歲的新幼帝。

雖位極人臣，可明眼人都知道，這朝堂是誰說了算。

——

他眼尾泛紅，聲音嘶啞地顫抖著問：「你不要我了嗎？」聲嘶力竭的說完后，他不住的咳嗽。

天空降著雨，陰暗的風(fēng)陣陣。

「我要見林可兒！」屏兒一腳踩在他的手上。

「我們家小姐要嫁給陳太傅了，我家老爺也已經(jīng)同意了！小姐說了在此期間不見任何人！」她鄙夷的看著渾身狼狽的馮云程「她要嫁給這世上最尊貴之人了，而你只是身處淤泥之中的人，可不要耽誤我家小姐了！」她笑嘻嘻的關(guān)上林家大門，卻被馮云程一手?jǐn)r住「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嗎？她真的這么說的嗎……」他臉色難看的，猶如被萬箭穿心。

他不信……

她一個(gè)九品縣主的女兒什么時(shí)候跟權(quán)傾朝野的陳太傅有了瓜葛的。

她背叛了他們的愛情了嗎？……

屏兒連看一眼都不看的，重重的關(guān)上大門……

被侍衛(wèi)打的渾身鮮血淋漓的馮云程倒在林家大宅外。

他心如死灰。

那女人連見他一面都不肯。

他躺在地上，任雨水淹沒他。

他從沒像此刻這般恨，他不甘心。

他恨那個(gè)女人！

恨她貪?rùn)?quán)慕勢(shì)！

十年青梅竹馬，溫情眷意，竟抵不過一朝權(quán)勢(shì)遮天。

他滿嘴血味兒，「你騙我。」

閉上眼。

她再等一等，此次回京，他便請(qǐng)旨西北打仗的功績(jī)，升為少將。

可天降大禍……

他淪為階下囚被流放，馮氏滿門抄斬。

這些年，他拼命往上爬，只為她。

本以為，他可以給她顯赫的身份，地位，她想要的他都可以給她了。

……

八年后。

高高的紅墻宅院，一樹海棠開得正艷。

「我是戒告你，別再幻想那馮云程了。再告訴你，他一個(gè)月后，要娶這京城的名門貴女王愛媛為妻了?！箍粗倚牟辉谘傻暮戎瑁π?，殘忍的繼續(xù)說道「他如今在朝野上，可是從罪奴之身一朝變成馮相府右相，冠華滿京城?！箘?shì)力不容他小覬。

我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顫，低垂下眸試圖擋住我眼中的情緒。

他回來了。

從邊寒之地……

那么多年的苦痛日子也沒有磋磨掉他的意志。

還當(dāng)上了當(dāng)朝丞相。

他……

他恨嗎？

他清正廉潔，本前途光明。

「爹……」我嗓子啞得說不出一句話。

「你不嫁給他，連我們也會(huì)受牽連?！挂阅氂械淖锩?/p>

看著那背離我的蒼老身影……

我知道。

我不得不犧牲自己。

但我的條件是，保馮云程一命?！?/p>

回憶像一把刀，我知道，我已經(jīng)失去了他。

「你不是喜歡他嗎？」他輕拍了拍我的手，看著我一身素色衣服，整個(gè)人淡淡的，胸口卻因明顯的驚慌而起伏不定。

月光籠罩著他，眼神晦暗不明。

我眼神渙散，臉上逐漸失去神采。

他不再看我灰敗的沒有生機(jī)的臉，轉(zhuǎn)身離開我的庭院，走時(shí)嫌棄的看了一眼這個(gè)僻靜的又清冷的院子。

他走后。

我才慢慢松開掐進(jìn)手掌心的指甲。

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夜雨淅瀝，驚雷響過。

當(dāng)日大婚。

他摘了我的玉冠和滿頭珠翠，重重扔在地上，上前欲要撕脫我的大紅婚袍。

我害怕的抬手欲要給他一巴掌，反一把被他抓住手腕。

“嘶”我嗚咽了一聲，疼地想要掙脫。

他力氣之大，差點(diǎn)把我的手腕掰斷。

裂帛撕裂聲。

茶盞碎裂聲。

我拿著碎片劃在脖子上，以死相威脅。

這才安然度過了數(shù)年。

他在娶了我進(jìn)門之后接連納了十幾房妃妾。

楚楚柳腰賢惠，活潑明艷的女子，聰明大膽姿容皎麗的女子，全都被他納入府。

他在朝堂雖無敵手。

我卻從不知在外殺伐果斷手段狠戾的陳太傅竟是如此放縱的人。

這幾年更是，每日花天酒地，不問正事。不僅經(jīng)常在外尋歡作樂，甚至還帶回了幾個(gè)青樓女子在府上玩樂。

我給他們騰地方，搬到了這處偏院。

他的女人們不再給我找麻煩。

我不愿與他多糾纏。

我也不愿無故死在這里。

抬頭望著黑空，我心口麻木的疼。

我還想再見他一面。

——

皇城上空，烏壓壓一片黑。

馮云程背手而立。

他冷眼注視著太傅府方向良久。

收回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