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白熾燈嗡嗡作響，像極了小滿持續(xù)三個月的耳鳴。投影儀藍光在眾人臉上投下青灰色陰影，周明遠的聲音裹挾著咖啡味飄來："Q3的KPI大家再努努力，這次晉升名額我爭取了三個......"他指尖敲了敲投影儀遙控，PPT上的"團隊愿景"四個鎏金大字刺得小滿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是總監(jiān)第17次畫餅。小滿盯著對方領帶夾上的藍寶石走神——上周陪客戶時，她在珠寶店見過同款，當時周明遠正給穿香奈兒的女人挑項鏈，柜員說這是"情婦標配"。此刻那寶石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他剛才掃過實習生胸部的眼神。

"小滿，你負責的項目進度匯報呢？"

塑料文件夾被捏出 crease聲。小滿起身時撞翻了保溫杯，褐色液體在桌角蜿蜒成細流，倒映出她發(fā)白的臉。三個月來，左胸針刺般的疼痛像埋了枚生銹的釘子，每次熬夜做方案時，鈍痛都會蔓延到肩胛骨。她摸向抽屜深處，觸到那張被體溫焐熱的超聲報告。

"周總，我想先聊點別的。"

投影儀的光突然刺進眼底。當超聲報告拍上投影儀的瞬間，會議室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A4紙邊緣因反復折疊起毛，超聲圖片上的陰影被手機閃光燈照得發(fā)白，"雙側(cè)乳腺結(jié)節(jié)3級"的診斷字樣像道猙獰的疤。小滿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膜轟鳴，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昨晚她剛收到銀行短信，房貸逾期15天，違約金像雪球般越滾越大。

"這是......"周明遠的聲音突然卡頓。小滿注意到他瞳孔劇烈收縮，喉結(jié)上下滾動時，領帶夾的藍寶石跟著晃動。她想起上周在停車場，這個男人把珠寶盒塞進小三的愛馬仕包里，盒子開合間露出的項鏈墜子，正是一模一樣的藍蝴蝶造型。

"持續(xù)胸痛三個月，醫(yī)生建議立即手術。"小滿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冷靜，"但更讓我好奇的是，周總給客戶買藍寶石項鏈時，有沒有用公司的茶水費報銷？"

空氣瞬間凝固。后排傳來實習生壓抑的驚呼，有人碰倒了馬克杯，瓷器碎裂聲里，周明遠的臉漲成豬肝色。他伸手去搶報告，袖口滑落露出勞力士金表，表帶縫隙里還沾著幾根金色長發(fā)——和他辦公室沙發(fā)上的"證據(jù)"如出一轍。

"你這是職場騷擾！"他壓低聲音，卻掩不住顫抖，"不想干了就滾，別在這血口噴人！"

小滿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涼的玻璃幕墻上。樓下的車水馬龍模糊成流光，映出她微微發(fā)顫的肩膀。她想起奶奶昨晚打來的電話，老人說夢見她小時候發(fā)燒，自己背著她跑了三里路找醫(yī)生。此刻，抽屜里還躺著奶奶塞給她的偏方——用曬干的蒲公英泡水，說是能散結(jié)節(jié)。

"騷擾的人該滾的是你。"小滿打開手機錄音，周明遠上周在停車場的對話清晰傳來："那個項目給小滿做吧，她不是挺需要錢的......"會議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有人開始偷偷錄音，實習生小吳的筆尖在筆記本上狂舞。

周明遠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寶貝"的來電顯示。小滿瞥見他鎖屏壁紙還是團建時的大合影，自己站在角落，笑得像個提線木偶。她深吸一口氣，聞到打印機殘留的油墨味，混合著空調(diào)出風口的灰塵，腥甜中帶著鐵銹味。

"另外，"她拿起投影儀遙控，切換到自己做的PPT，"關于團隊獎金分配表上的'茶水費'欄目，我整理了23萬的報銷記錄，細分為陪酒費、按摩費和奢侈品代購......"激光筆紅點落在周明遠慘白的臉上，"每筆都有您的電子簽名，需要我發(fā)郵件給HR嗎？"

窗外突然滾過悶雷。雨點開始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小滿看見自己的倒影與周明遠重疊，后者正盯著她鎖骨下方的胎記——那是塊蝴蝶形狀的淡褐色印記，奶奶說她出生時就有，像被天使吻過。此刻，胎記在冷汗中發(fā)燙，仿佛要灼燒出皮膚。

"你以為憑一張破紙就能扳倒我？"周明遠突然冷笑，伸手整理領帶，藍寶石在陰影里忽明忽暗，"別忘了，你的房貸還等著公司擔保呢。"

這句話像把鈍刀，狠狠剜進小滿的心臟。她想起上個月簽的擔保協(xié)議，條款里明明白白寫著"若離職則擔保失效"。指甲再次掐進掌心，這次她嘗到了血腥味。但當視線掃過會議室里噤若寒蟬的同事，看見實習生小吳攥緊的拳頭，看見哺乳期的張姐悄悄摸向胸口——那里還貼著防溢乳墊，她突然聽見心底有個聲音在喊：夠了。

"周總，"小滿拿起超聲報告，逐字逐句清晰說道，"我今天來，不是談判，是通知。"她轉(zhuǎn)身打開會議室門，走廊的聲控燈應聲亮起，"從現(xiàn)在起，我申請帶薪病假，直到手術結(jié)束。至于您的'愛好'，我已經(jīng)同步給了勞動監(jiān)察大隊和匿名職場博主。"

雨聲突然變大。周明遠的咒罵聲被隔絕在玻璃門內(nèi)，小滿摸出手機，給奶奶發(fā)了條消息："明天去醫(yī)院做手術，您別擔心。"點擊發(fā)送前，她刪掉了"房貸"相關的內(nèi)容。電梯鏡面映出她憔悴的臉，鎖骨處的蝴蝶胎記仿佛振翅欲飛，帶著三個月來的疼痛、壓抑，和此刻破釜沉舟的勇氣。

手機突然震動，彈出條新消息。小滿盯著屏幕上"職場秘聞君"的私信："感謝爆料，#總監(jiān)的藍寶石項鏈#話題已登頂熱搜。"配圖是周明遠在珠寶店的監(jiān)控截圖，他正親昵地給小三戴上項鏈，藍寶石在女人胸前晃出細碎的光，像極了小滿報告上的結(jié)節(jié)陰影。

電梯到達一樓，金屬門緩緩打開。小滿深吸一口雨后的空氣，聞到遠處傳來的青草香。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超聲報告，紙張邊緣的毛邊蹭過掌心，有點癢。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銀行短信："您的房貸賬戶已收到一筆匿名轉(zhuǎn)賬，逾期已處理。"

抬頭望向?qū)懽謽牵?3層的會議室燈還亮著，人影在窗簾后劇烈晃動。小滿笑了笑，將報告折成紙飛機，用力擲向空中。白色的紙頁在風雨中展開，超聲圖片上的陰影被夕陽染成金色，像只終于掙脫繭房的蝴蝶，朝著霞光深處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