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云涼的遺物時,路湘愁在她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小學(xué)時的公交卡。卡片已經(jīng)泛黃,邊緣磨損得厲害,上面貼滿了幼稚的貼紙——星星、月亮和小兔子,是云涼最喜歡的圖案。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貼紙,突然想起那個遙遠的下午,陽光也是這般溫柔地透過窗簾,落在他的掌心。
那是小學(xué)三年級的一個雨天。放學(xué)鈴聲響起時,烏云已經(jīng)壓得很低,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今天人好多啊。"小云涼踮著腳看向站臺擁擠的人群,她的黃色小雨靴在水洼里踩出小小的漣漪。
路湘愁抓緊書包帶,點了點頭。他們通常一起坐37路公交車回家,但今天站臺上的人比平時多了一倍。
"37路來了!"有人喊道。
人群像潮水般涌向車門。路湘愁被人流推著前進,等他好不容易擠上車,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云涼不見了。
"云涼?"他慌張地四處張望,但車上擠滿了穿著同樣校服的學(xué)生,根本找不到那個扎著馬尾辮的身影。
司機不耐煩地關(guān)上了車門。路湘愁想下車,卻被擠得動彈不得。公交車緩緩啟動,他只能透過雨痕斑駁的車窗,徒勞地看向站臺。
回到家后,路湘愁立刻給云涼家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云涼的媽媽,聲音里帶著焦急:"小涼還沒回來,你們不是一起坐車嗎?"
路湘愁的心沉了下去。他剛要解釋,電話那頭突然傳來開門聲和云涼媽媽的驚呼:"天哪,寶貝你怎么了?"
然后是云涼嚎啕大哭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著她如何被人群擠上了另一輛公交車,如何在陌生的站點下車,又怎樣一路哭著走回家的經(jīng)歷。
路湘愁握著聽筒,心臟揪成一團。他沒等云涼媽媽說完,就掛斷電話沖出了家門。
雨已經(jīng)停了,但路面還是濕的。路湘愁跑過三個街區(qū),來到云涼家門前時,運動鞋全濺滿了泥水。他氣喘吁吁地按響門鈴,幾乎能聽到里面云涼還在抽泣的聲音。
門開了,云涼站在那兒,眼睛紅腫得像桃子,臉頰上還掛著淚痕。她看到路湘愁,嘴一扁,眼看又要哭出來。
"別哭別哭!"路湘愁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那是他媽媽總是塞給他的,現(xiàn)在終于派上了用場。
云涼接過紙巾,擤了擤鼻子,聲音悶悶的:"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路湘愁突然笑了,不是嘲笑,而是如釋重負的笑:"怎么可能!我們住得這么近。"他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拍拍云涼的肩膀,"而且你很勇敢啊,自己找到路回家了。"
"才不勇敢..."云涼低頭看著自己的雨靴,上面沾滿了泥點,"我好害怕...那里一個人都不認識...他們擠得我下不了車,有一個陌生的大姐姐,就在那里安慰我,說叫我在下一站下車,如果不是她,我都沒有這個勇氣。"
"但你還是做到了,不是嗎?"路湘愁認真地說,"我媽媽說過,害怕的時候還能把事情做好,才是最勇敢的人。"
云涼抬起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真的嗎?"
"當(dāng)然!"路湘愁用力點頭,"下次...下次我一定抓緊你的手,不讓你被別人擠走。"
這個承諾,他后來一直遵守著。從那以后,每次坐公交車,路湘愁都會緊緊拉住云涼的手腕,直到確保兩人都安全上車。而云涼,也真的像他說的那樣,變得越來越勇敢。
回憶漸漸淡去,路湘愁發(fā)現(xiàn)自己還坐在云涼的房間里,手里攥著那張舊公交卡。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卡片上投下一道溫暖的光痕。
他翻看著這張已經(jīng)失效的公交卡,突然在卡片背面發(fā)現(xiàn)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37路公交車,37路"。那是云涼小時候的字跡,稚嫩卻認真。路湘愁的指尖輕輕描摹著這些字跡,仿佛能透過時光觸摸到那個寫下這行字的小女孩。
他仿佛又聽到了云涼的聲音,清脆如當(dāng)年:"湘愁,你看,我找到了我們以前的公交卡!"
路湘愁輕輕將卡片貼近胸口,閉上眼睛。那些以為已經(jīng)遺忘的細節(jié),原來一直都藏在記憶的角落里,等待著一個熟悉的物件將它們喚醒。
"你很勇敢,云涼。"他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聲說,"一直都是。"
房間里靜悄悄的,只有窗簾被風(fēng)吹起又落下,像是誰的裙擺輕輕拂過。路湘愁把公交卡放進錢包,決定明天去坐一次37路公交車,從小學(xué)到他們曾經(jīng)的家,再走一遍那條云涼哭著走過的路。
這一次,換他來走她走過的路,感受她曾經(jīng)感受過的恐懼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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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我真的是哭的稀里嘩啦的,小時候做錯了一點小事就以為天塌了一樣。
當(dāng)時看著看著站點離我遠去,就好像我被拋棄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