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的宮膳房蒸騰著霧氣,沈昭華指尖劃過膳單上"雪蛤燕窩羹"五個字時,忽然聽見瓷盞碰撞的異響。松木屏風(fēng)后,柳輕煙霜色裙擺掠過藥柜陰影,幾滴暗紅正順著她袖口滴落在青磚上。
"柳姑娘起得倒早。"沈昭華的聲音讓正在倒藥渣的宮女渾身一顫,瓷碗墜地的響驚飛了檐下麻雀。碎瓷在雪地里劃出尖銳的軌跡,藥汁滲進(jìn)磚縫時泛起詭異的泡沫。
老嬤嬤的驚呼卡在喉嚨里。沈昭華已經(jīng)蹲身拾起帶血漬的瓷片,九鳳步搖垂珠掃過雪地,銀簪尖刮下藥渣時泛起青黑色。"當(dāng)歸換作狼毒,川芎摻了烏頭..."她腕間翡翠鐲突然撞在碎瓷上,血珠順著皓腕滾入雪中,像紅梅落在宣紙上。
"太子妃娘娘!"膳房總管撲通跪地,額頭抵著染血的雪。柳輕煙杏色裙裾簌簌發(fā)抖,像秋末枝頭最后一片枯葉。
沈昭華用染血的銀簪挑起宮女下巴:"這碗藥,原本該送去哪?"簪尖寒光映出對方瞳孔里驟縮的恐懼。遠(yuǎn)處傳來蟒紋靴踏碎薄冰的聲響突然反手將銀簪刺向自己手腕——鮮血頓時浸透素白絹帕。
蕭景珩趕到時,正看見沈昭華把絹帕塞進(jìn)柳輕煙顫抖的掌心。"拿好。"鳳眸掃過太子僵住的身影,"就說我不慎打翻藥碗,燙傷了手。"
"誰準(zhǔn)你碰這些臟東西?"太子一把攥住沈昭華流血的手腕。玄色大氅掃過滿地碎瓷,驚起幾片沾血的雪沫。柳輕煙跪著去抓他衣角,卻撲了個空——蕭景珩已經(jīng)扯下腰間玉帶,死死纏住沈昭華腕間傷口。
老戰(zhàn)戰(zhàn)兢兢捧來金瘡藥,被太子森冷的眼神釘在原地。沈昭華忽然輕笑:"殿下可知烏頭汁混了狼毒,半刻鐘就能要人命?"她染血的指尖劃過太子緊繃的下頜,"這藥若是給我準(zhǔn)備的..."
"閉嘴!"蕭景珩打橫抱起她,蟒紋靴碾過那灘毒藥時濺起暗紅冰渣。柳輕煙的啜泣聲被拋在身后,像段斷裂的琴弦。
寢殿地龍燒得太旺,沈昭華腕間紗布滲出嫣紅時,蕭景珩正在砸第三個藥箱。"東宮醫(yī)官都是廢物?"瓷瓶砸在鎏金柱上的脆響驚得侍衛(wèi)們集體后退。
"不如問問柳姑娘。"沈昭華倚在纏枝紋憑幾上,散開的青絲垂落腰際,"上月殿下賞她的羊脂玉鐲,夠買三斤上好雪蛤。"她突然抽回手,"還是說,殿下舍不得審?"
蕭景珩的掌心重重按在案幾上,震翻了盛著血水的銀盆。他俯身逼近,卻在嗅到她發(fā)間沉水香時頓住。這個距離能看清她睫毛上未化的霜花,像細(xì)碎的星辰。
"為什么放她走?"
"因為..."沈昭華突然用受傷的手撫過太子衣領(lǐng),在蟒紋上留下血指印,"我想知道,若今日毒發(fā)的是我,殿下會不會也這般..."指尖順著喉結(jié)滑到他心,"...心急如焚?"
更漏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蕭景珩抓住那只作亂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掌下心跳又快又重。窗外雪光映著妝臺上那盒避子丹,烏黑丸藥在銀盒里泛著冷光。
"查!給孤徹查!"太子的怒吼驚飛滿院寒鴉。但當(dāng)沈昭華輕聲問"查到底嗎"時,他盯著兩人交疊的手沉默了。鮮血正從紗布邊緣滲出,在他們之間連成細(xì)細(xì)線。
檐下鐵馬突然叮當(dāng)作響,破曉的晨光斜照進(jìn)來,將太子妃染血的銀簪照得雪亮。蕭景珩伸手去拔簪子,卻發(fā)現(xiàn)它深深插在床柱里——正是他昨夜插回她發(fā)間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