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廢井邊的冰棱倒垂如犬牙，斷裂的麻繩在朔風中搖晃，末端凝結的血珠砸在雪地上，綻開一朵朵暗紅的花。蕭景的劍尖抵住柳輕煙時，發(fā)現她十指死死摳著井壁青磚，指甲縫里滲出的朱砂混著冰碴，在琉璃宮燈殘光下像未干的血。
"誰指使你下毒？"劍鋒上挑，迫使她仰起那張慘白的臉。柳輕煙瞳孔渙散，嘴角卻詭異地揚起，"娘娘說……井水結時……"她的指甲突然在縫里刮出耳聲響，"朱砂會浮在冰層上……"
雪粒撲簌簌墜入井口。蕭景珩忽然聽見腦后傳來破空，轉頭正見三點芒穿透雪幕。他側身閃避，箭鏃擦過蟒紋大氅的線鑲邊，卻在即將沒入柳輕煙時被一道翠色弧光截住。
翡翠鐲碎在井沿的悶響里，迸濺的玉屑劃過太子臉頰。沈昭華踉蹌著撞上結冰的井欄，掌心被冰棱劃開細長的口子，血珠牡丹紋窗欞的雕花往下淌。碎玉中飄出半張桑皮紙，正落在蕭景珩靴前。
隴西漕運司監(jiān)印"的朱文，赫然列著去歲太子生辰日調往鹿鳴關的軍械數目。蕭景珩彎腰去拾，發(fā)現墨跡邊緣暈開的胭脂印，正是柳輕煙平日用的口脂顏色。
陰影里傳來衣料摩擦聲。沈昭華退兩步，將柳輕煙塞來的鎏金胭脂盒滑入袖袋。盒蓋上的纏枝紋硌著她腕間傷口，血腥味混著盒里溢出的沉水香，在冷宮里釀出詭異的甜。
"你每次救人都要留道疤？"太子的劍鞘突然橫在她退路上。借著雪光，能看清他盯著她還在滲血的手掌，喉結滾動得像被困的獸。
沈昭華用染血的指尖撥開劍鞘，"殿下現在該關心的，是柳姑娘指甲里的朱砂。"她說話時呵出的白霧撲在井壁，凝成薄霜，"娘娘最近賞的胭脂，是不是都帶著沉水香味？"
井底突然傳來指甲抓撓聲。柳輕煙蜷縮在冰面上，杏色裙擺浸在融化的雪水里，像條脫鱗的魚。"景珩哥哥……"她嘶啞的混著咯咯笑聲，"教我的《快雪時晴帖》……'之'字要頓筆……"
蕭景珩的劍尖猛地扎進冰層。碎冰濺起時，沈昭華看見他手背暴起的青筋——正是柳輕煙曾臨摹過無數遍的筆勢。
遠處傳來三更梆子。沈昭華轉身時，太子突然攥住她衣袖。羊脂玉般的腕子從緋色袖口滑出，上面除了新傷，還有三道平行的舊疤——去歲秋獵擋箭時留下的。
"為什么？"他拇指擦過她結痂的傷口，力道大要確認這不是幻影。
琉璃燈殘光在井水折射下晃成碎金。昭抽回手的動作讓袖中胭脂盒滑落半寸，鎏金邊緣在雪地上劃出細線。"子時三刻到了。"她望向回廊盡頭晃動的宮燈，"殿下猜猜，貴妃娘娘此刻是更關心柳姑娘命，這張密函？"
雪幕中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八個穿灰鼠皮襖的太監(jiān)抬著暖轎轉過回廊，轎簾上金線繡的鳳穿牡丹紋在風雪中翻飛。沈昭華趁機退至枯梅影里，胭脂盒徹底沒入袖中黑暗。
蕭景珩的劍鞘突然橫敲在井沿。冰棱震落的脆響里，他抓起密函塞進蟒紋大氅的內袋，"明日卯時，我要在東書房見到你。"這句話咬得極重，卻在她真的轉身時又追了半句，"帶著傷藥來。"
沈昭華踩過積雪的腳步聲很輕，但太子聽見她解開腰間玉墜的細響。那枚錯金銅符落在柳輕煙手邊時，井底傳來壓抑的嗚咽——是少女時代他們偷偷溜出宮時，用來相認的信物。
暖轎停在十丈外。沈昭華最后看見的，是景珩彎腰去拾銅符時，大氅下擺沾上的玉屑和血珠。那些翠色碎片映著雪光，像許多年前上元夜，她第一次宮宴見到太子時，他玉佩上晃動的光斑。
丑更鼓從角樓傳來。沈昭華在梅枝折斷的聲響中回頭，發(fā)現太子站在原地沒動，劍尖指著她剛走過的雪地——那里有串腳印突然變深，正是胭盒墜了一下那步。
\[未完待續(xù)\]雪粒突然變密，打在沈昭華睫毛上凝成細冰晶。她借著整理袖口的動作將胭脂盒往深處推了推，鎏金纏枝紋刮過腕間傷口，疼得指尖一顫。
"站住。"蕭景珩的劍鞘橫在她退路上，玄鐵壓著積雪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他左手還捏著那枚錯金銅符，指節(jié)因用力過度泛，"柳輕煙臨死前給你什么？"
暖轎的腳步聲已近在五丈內。沈昭華突然抬手拂去太子肩頭玉屑，這個過于親昵的動作讓他呼吸一滯。"殿下不如先看看密函背面。"她指尖殘留的血跡在桑皮紙上蹭出淡紅拖痕，"隴西軍械司的批文，用的可是東宮印泥？"
蕭景珩翻動紙張的剎那，沈昭華旋身錯步。緋色宮裝下擺掃過井沿碎冰，暗藏的銀針挑開胭脂盒機關——咔嗒輕響被風雪吞，盒底暗格里的桑皮紙已滑入她貼身暗袋。
八個太監(jiān)同時跪地的悶響震落梅枝積雪。暖轎簾子掀起半幅，露出貴妃綴滿東珠的護甲。"珩兒夜半在此作甚？"聲音像浸了蜜的刀，轎簾陰影里隱約可見她正摩挲腕間朱砂串。
太子突然橫跨半步，將沈昭華完全擋在身影之后。這個保護姿態(tài)讓貴妃甲刮過轎簾金線，發(fā)出刺耳的撕裂聲。"兒臣追查毒害父皇的——"
"柳輕煙！"貴妃突然厲喝。暖轎四周的太監(jiān)同時掏出手弩，箭鏃在雪光中泛著詭異的。沈昭華瞳孔驟縮，這是軍械司特制的三破甲箭，去年秋獵時太子遇刺用的同款。
井底傳來指甲刮擦冰面的刺耳聲響。柳輕煙不知何時爬到了井沿，杏色裙裾下伸出的小腿布滿紫黑紋路，像是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娘娘..."她咧開的嘴角淌出黑血，"沉水香...加川芎..."
貴妃的護甲猛地掐斷轎簾流蘇。沈昭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帕子上濺落的血點恰巧遮住她勾動銀針的動作。三支弩箭破空而來時，蕭景的蟒紋大氅在空中旋開黑云，劍光劈落兩支，第三支卻直奔沈昭華咽喉——
"叮！"
胭脂盒從她袖中震落，鎏金盒蓋彈開的瞬間，一枚銀針精準擊飛弩箭。盒中沉水香粉揚成淡霧，露出底層暗格里半片燒焦的紙，隱約可見"東宮""火器"等字。
貴妃的護甲突然陷入轎柱木料。"給本宮拿下！"她嗓音尖得變了調，"沈昭華私藏軍械司密件！"
蕭景珩的劍尖卻突然抵住最先沖來的太監(jiān)喉結。"母妃不妨解釋，"他靴跟碾碎雪地里那枚帶東宮印記的銀針，"為何兒臣的暗器會從您轎中射出？"
風雪驟急。沈昭華在混亂中拾起胭脂盒，指腹摸到暗格內側新鮮的蠟痕——有人在她之前動過這個盒子。抬眸正對上太子映著雪光的劍刃，那上面倒映著暖轎后方梅林里，一閃而過的玄鐵甲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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