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內(nèi),午后的陽光斜斜地淌進(jìn)窗欞,落在南湘癱坐的梨花木椅上。他手里的銅鏡被摩挲得發(fā)亮,映出臉上那道尚未褪紅的淺疤。南湘對著鏡面左瞧右看,連眉梢都擰成了疙瘩,仿佛那不是道小傷,倒像是剜去了半張臉。
“兒啊,臉是能當(dāng)飯吃還是能換官做?照了整整一天,眼珠子都快嵌進(jìn)鏡子里了?!蹦蠎砚x端著杯涼茶進(jìn)來,瞥了眼兒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眉頭皺得比南湘還緊。
南湘緩緩轉(zhuǎn)過頭,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爹,您不懂。這張臉要是毀了,我這人生就算是提前落幕了?!?/p>
“先前摔斷腿都沒見你哼唧半句,如今一道小疤倒成了天塌下來的事?”南懷鈞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輕叩,“你哥那邊打了勝仗,馬上到家,有這功夫傷春悲秋,不如想想怎么跟他解釋你這‘毀容之痛’?!?/p>
“哦?!蹦舷嬗袣鉄o力地應(yīng)著,視線又黏回了鏡面上。直到南懷鈞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他才猛地回過神,手里的銅鏡“哐當(dāng)”一聲砸在膝頭——“我哥?南衍?他回來做什么?”
南湘猛地起身,忘了腿上還纏著藥布,剛邁過門檻就被一股力道穩(wěn)穩(wěn)撈了回去。鼻尖撞在對方衣襟上,混著淡淡的風(fēng)塵氣和松木香。
“急著投胎去?”南衍笑著把他掂回椅子上,指尖在他額角輕彈,“才離京一年,就把規(guī)矩忘干凈了?”
“哥!好久不見啊!”南湘仰頭傻笑,試圖蒙混過關(guān)。
南衍沒錯過他那點小動作,俯身打量著他的臉,指尖在那道淺疤上輕輕一點:“多大點事,留道疤反倒添了幾分英氣,總比先前那副油頭粉面的樣子強?!?/p>
“你懂什么!”南湘猛地拍開他的手,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腿上的傷被扯得生疼,又齜牙咧嘴地坐回去,“這張臉可是我行走江湖的‘金字招牌’,就這么道疤,簡直是暴殄天物!”
南衍被他逗笑了,順勢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慢悠悠道:“我聽爹說,你這次受傷,是跟蘇丞相家的那位千金在一起?”他指尖敲著膝蓋,努力回憶著,“是不是小時候天天和宋瑾一塊那個?”
“嗯!”南湘眼睛一亮,先前的沮喪瞬間被拋到腦后,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得意,“你說巧不巧?我去年在南邊玩,剛好碰見她?!?/p>
“小時候在宮里面都沒見幾面,如今倒能湊到一塊兒去了?”南衍挑眉,語氣里滿是揶揄,“說起來,你小時候總念叨她,說她給你遞過一塊桂花糕,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忘了你叫什么?!?/p>
“你怎么記得這么清楚!”南湘臉頰微紅,嘴上卻不饒人,“那是她眼拙!再說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他話沒說完,又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嘴角偷偷往上翹。
南衍瞧著他那副傻樣,伸手在他臉上的疤痕處輕輕一掐:“怪不得在南邊賴了一年不肯回,合著是有‘牽掛’了?”
“疼疼疼!”南湘慌忙捂臉,急得臉都紅透了,“你故意的吧!要是這疤消不了,她更看不上我了!”
“哦?原來這臉是給人家看的?”南衍拖長了調(diào)子,慢悠悠補了句,“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這疤,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
“你!”南湘氣得抓起桌上的果盤就要扔過去,又想起對方是親哥,手在半空停了停,最后氣鼓鼓地把果盤往桌上一墩,“煩死了!”
正鬧著,南懷鈞背著手走進(jìn)來,瞧著兄弟倆這副模樣,突然道:“對了,蘇家方才派人來,說今晚請你過去吃飯,去不去?”
南湘像被按了彈簧似的猛地彈起來,眼睛亮得驚人:“真的?”
“騙你的?!蹦蠎砚x攤攤手,眼底藏著笑意。
“爹!”南湘哀嚎一聲,重重癱回椅子上,活像只泄了氣的皮球。
南衍在一旁翻了個白眼,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行了,少裝模作樣。好好養(yǎng)你的傷吧,再過半月,國子監(jiān)就開學(xué)了——總不能頂著這副‘殘軀’去見先生吧?”
南湘聞言,連哀嚎的力氣都沒了,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望著頭頂?shù)钠咸烟侔l(fā)呆。陽光透過葉隙落在他臉上,那道淺疤在光影里若隱若現(xiàn),倒真沒他自己想的那般“毀天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