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不見心

林深的皮鞋在地鐵隧道的水洼里濺起細(xì)小水花。他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抬起季云的下巴，像在審視一件實驗品。

"知道嗎？我一直在等這一刻。"他的聲音輕柔得可怕，"等你親眼看著沈清死在你懷里。"

季云抱緊懷中昏迷的沈清，能感覺到她微弱的心跳。隧道遠處傳來爆炸的悶響，地面微微震動。林深身后的特工們不安地交換眼神。

"博士，中樞自毀程序已經(jīng)啟動。"一個特工低聲道，"我們只剩不到七分鐘撤離。"

林深置若罔聞，從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針管里是熒藍色的液體。"這是記憶提取劑，足夠抽干你們兩個的神經(jīng)突觸連接。"他轉(zhuǎn)動針管，藍光映在他冰冷的鏡片上，"不過在那之前..."

他突然將針頭扎向沈清的脖頸。季云本能地側(cè)身擋住，針尖擦過她的肩膀，撕裂了襯衫。一滴血珠落在沈清蒼白的嘴唇上。

"真感人。"林深冷笑，"可惜你們的腦電波共振已經(jīng)達到峰值，現(xiàn)在分離正是最佳時機。"他重新舉起注射器。

隧道深處傳來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林深皺眉回頭，就在這一瞬，季云猛地抬腿踢向他手腕。注射器飛出去，撞在隧道壁上碎裂，藍液體滲入水泥縫隙。

"抓住她們！"林深怒吼。

特工們撲上來時，隧道頂部的管道突然爆裂，滾燙的蒸汽噴涌而出。一個黑影從蒸汽中躍下，精準(zhǔn)地踢中兩名特工的后頸。

"蘇雨？"季云瞪大眼睛。

但來人落地轉(zhuǎn)身，季云看清了——是楊雪警官，她的風(fēng)衣被燒焦了一半，右臂鮮血淋漓。她連開三槍，精準(zhǔn)命中剩下特工的大腿。

"走！"楊雪拽起季云，"中樞爆炸會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整個地下網(wǎng)絡(luò)都要塌了！"

林深已經(jīng)爬起來，正對著通訊器大喊指令。楊雪推著季云向前跑，隧道開始劇烈震動，混凝土碎塊從頂部砸落。

"你怎么...還活著？"季云氣喘吁吁地問，懷里沈清的重量讓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鏡像組織特工的標(biāo)準(zhǔn)裝備——防彈衣加假血包。"楊雪咧嘴一笑，露出帶血的牙齒，"不過這次是真的受傷了。"

前方出現(xiàn)岔路，楊雪轉(zhuǎn)向左側(cè)的維修通道。通道盡頭有扇標(biāo)著"出口"的鐵門，但門鎖已經(jīng)銹死。楊雪連開兩槍打壞鎖芯，用肩膀撞開門。

門外是地鐵站臺，空無一人，廣播正在播放緊急疏散通知。三人剛沖上站臺，身后通道就傳來轟然坍塌聲。

"還有三分鐘。"楊雪查看手表，"下一站有安全屋，跟我來！"

季云突然停下："等等，我父親還在下面！"

"季教授已經(jīng)..."楊雪話未說完，站臺另一端突然亮起刺眼車燈。一列工程車正朝他們駛來，車頭站著三個穿防護服的人。

楊雪立刻舉槍，但工程車已經(jīng)急剎停下。為首的人摘下頭盔——是季教授，比監(jiān)控畫面中更加憔悴，眼窩深陷，但眼神清明。

"爸？"季云聲音顫抖。

"云云，快上車！"季教授伸出手，"中樞要塌了！"

楊雪的槍口立刻轉(zhuǎn)向季教授："不可能！季教授被囚禁在B3層，那里已經(jīng)..."

季教授直接扯開衣領(lǐng)，露出鎖骨下方一個發(fā)光的倒三角裝置："他們給我裝了控制器，但我黑進了系統(tǒng)。上車！只剩90秒了！"

季云看向楊雪，后者猶豫了一瞬，點點頭。他們跳上工程車，車立刻加速駛離。透過車尾玻璃，季云看到站臺開始塌陷，煙塵如巨浪般追來。

"抓緊！"季教授大喊。工程車沖進一條側(cè)隧道，身后傳來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沖擊波將工程車掀離軌道，車廂翻滾著撞上緩沖帶。

季云在黑暗中蘇醒，耳邊是尖銳的耳鳴。她摸到身旁的沈清，脈搏仍在。車廂側(cè)翻著，透過破碎的前窗能看到外面是個巨大的地下車庫。

"爸？楊雪？"季云爬向駕駛室。

季教授被卡在變形的操作臺前，胸口插著一根金屬桿。他虛弱地招手示意季云靠近："聽我說...中樞雖然毀了，但鏡像已經(jīng)備份了核心數(shù)據(jù)...林深會重建系統(tǒng)..."

"別說話，我救你出來！"季云徒手掰扯變形的金屬。

"沒用了..."季教授咳出血沫，"二十年前...我發(fā)現(xiàn)K想用記憶編碼控制人類...我假裝合作...在算法里埋了后門..."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芯片，塞進季云手中，"這是最終密鑰...需要你和沈清一起...啟動..."

車庫另一側(cè)突然亮起車燈。幾輛黑色SUV疾馳而來，急剎在他們面前。車門打開，跳下十幾個持槍特工。

"他們追來了！"楊雪拖著受傷的腿爬過來，"我?guī)蚯逑茸撸愫湍愀赣H..."

"不。"季云握緊芯片，"這次我們一起走。"

季教授突然抓住女兒的手，力道大得驚人："云云，記住...紅色房間的鏡子...不是單向的..."他的瞳孔開始擴散，"我植入的自毀程序...72小時后會刪除所有數(shù)據(jù)...包括我腦中的..."

"爸！堅持?。?季云哭喊。

特工們已經(jīng)形成包圍圈。季教授用最后力氣按下手表某個按鈕，車庫角落突然爆炸，煙霧瞬間充滿空間。

"走！"楊雪拽起季云，另一只手扛起沈清。三人跌跌撞撞沖向車庫深處的安全門。身后傳來季教授最后的喊聲："紫藤花開的季節(jié)...記得回家看看..."

槍聲響起，然后是第二波爆炸。熱浪將季云他們掀出門外，安全門自動閉合，鎖死了車庫。

季云癱倒在地，芯片緊攥在手心，淚水模糊了視線。楊雪檢查了安全門："暫時安全了，這里是舊城區(qū)地下管網(wǎng)，鏡像的地圖沒標(biāo)注這部分。"

安全通道通向一個簡陋的醫(yī)療室。楊雪從柜子里找出急救包，給沈清注射了一針腎上腺素。沈清的睫毛顫動了幾下，但沒醒來。

"她的大腦受損太嚴(yán)重。"楊雪嘆氣，"鏡像用她做記憶共振實驗太多次了。"

季云輕輕撫摸沈清的臉頰，突然注意到她右手緊握成拳。她小心掰開手指——掌心用血畫著一個符號：圓圈內(nèi)有個倒三角。

"這是...紅色房間的標(biāo)記？"季云皺眉。

楊雪湊近看："不，這是鏡像組織最核心的標(biāo)識，代表'記憶云'計劃。"她指向符號，"圓圈代表云端，倒三角是記憶編碼。"

"記憶云？"

"他們要把選定人群的記憶上傳到云端，篩選重組后再下載到克隆體中。"楊雪解釋道，"你父親是唯一能阻止這事的人，因為核心算法需要血緣驗證。"

季云想起培養(yǎng)艙里的克隆體："15號實驗體...她就是為這個準(zhǔn)備的？"

楊雪點頭："克隆你的身體，再植入篩選過的記憶，就能完美復(fù)制一個可控的'季云'。"她突然劇烈咳嗽，吐出一口血，"該死...肋骨可能斷了..."

季云扶她坐下，自己走到房間角落的計算機前。老式屏幕上閃爍著登錄界面，她下意識輸入父親常用來加密文件的密碼——她的生日加上母親忌日。

系統(tǒng)解鎖，顯示出一段未發(fā)送的視頻留言。季云點開，父親的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上：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的計劃失敗了。"視頻中的季教授看起來比現(xiàn)在年輕許多，"鏡像組織已經(jīng)滲透到政府高層，他們的'記憶云'計劃將在下個月啟動測試。我在核心算法中埋入了自毀代碼，觸發(fā)條件是——"

視頻突然被干擾，季教授的聲音變成雜音。幾秒鐘后畫面恢復(fù)，但內(nèi)容完全變了：現(xiàn)在是季教授被綁在椅子上，林深站在他身后。

"季云，我知道你會找到這個。"林深對著鏡頭微笑，"你父親是個天才，可惜太感情用事?，F(xiàn)在他在我們手上，而你親愛的沈清實際上..."

視頻再次中斷，這次沒再恢復(fù)。季云瘋狂點擊鍵盤，但系統(tǒng)已經(jīng)鎖死。

"他們篡改了視頻。"楊雪走到她身后，"典型的鏡像手段。"

沈清突然在床上抽搐起來，監(jiān)測儀上的腦電波變成劇烈鋸齒狀。季云沖過去按住她："沈清？沈清！"

沈清的眼睛猛地睜開，但瞳孔擴散得幾乎看不到虹膜。她抓住季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鏡子...背后...她一直在等..."

"誰在等？"季云問。

"沈?qū)帯?沈清的聲音突然變成雙重音調(diào)，仿佛兩個人同時在說話，"我們被騙了...所有記憶都是...鏡像..."

她的身體劇烈痙攣，然后癱軟下去。監(jiān)測儀上的腦電波變成一條平線。

"不！"季云開始心肺復(fù)蘇，"堅持?。∩蚯?！"

楊雪檢查瞳孔："腦死亡...但還有微弱生命體征..."她突然抬頭，"等等，季云，你剛才說'沈?qū)?？"

季云繼續(xù)按壓沈清的胸口："沈清的孿生妹妹，二十年前被鏡像組織殺害...至少沈清是這么認(rèn)為的..."

"不，沈?qū)庍€活著。"楊雪語出驚人，"她是鏡像組織的王牌特工，代號'回聲'。我臥底時見過她的檔案。"

季云停下按壓，震驚地看向楊雪："這不可能...沈清親眼看到妹妹被殺..."

"記憶是可以篡改的。"楊雪指向屏幕，"就像他們篡改你父親的視頻。鏡像最喜歡玩這種把戲——讓親人互相殘殺。"

沈清的監(jiān)測儀突然發(fā)出尖銳警報。季云回頭，驚駭?shù)乜吹缴蚯宓钠つw開始浮現(xiàn)發(fā)光的紋路——和培養(yǎng)艙中克隆體一模一樣的倒三角標(biāo)記。

"記憶共振反應(yīng)！"楊雪拉開季云，"她的意識正在和某個源頭連接！"

墻壁上的老舊顯示屏突然亮起，雪花屏中浮現(xiàn)一個模糊人影。一個和沈清一模一樣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

"姐姐...終于找到你了..."

季云毛骨悚然——屏幕上的人影逐漸清晰，是個和沈清長相完全相同的女人，但眼神冷酷如刀。她穿著鏡像組織的白色制服，領(lǐng)口別著倒三角徽章。

"沈?qū)帲?季云試探地問。

人影轉(zhuǎn)向她："季云醫(yī)生，久仰大名。"她的微笑讓人不寒而栗，"感謝你把我姐姐照顧得這么好...現(xiàn)在該物歸原主了。"

沈清的身體突然從床上浮起，被無形的力量拉到半空。季云撲上去抱住她的腰，卻被一股強大電流擊退。

"你對她做了什么？！"季云爬起來再次沖上去。

"只是喚醒她真正的記憶。"沈?qū)幍穆曇舫錆M愉悅，"二十年前，是姐姐殺死了父母，卻把記憶移植給了我。林深博士救了我，給了我新生..."

顯示屏切換到一段監(jiān)控錄像：年幼的沈清手持染血的刀站在父母尸體旁，而小沈?qū)庲榭s在角落哭泣。畫面跳轉(zhuǎn)，顯示林深牽著沈?qū)幍氖蛛x開血跡斑斑的房間。

"謊言！"季云怒吼，"鏡像最擅長的就是偽造記憶！"

"是嗎？"沈?qū)幚湫Γ?那為什么姐姐從不敢回憶那天晚上？為什么她總是做同一個噩夢？"

懸浮在空中的沈清突然尖叫起來，聲音撕心裂肺。她全身的發(fā)光紋路匯聚到胸口，形成一個完整的倒三角。

"記憶同步開始。"沈?qū)幮迹?三、二、一——"

刺目的白光充滿房間。季云被沖擊波掀翻在地，視網(wǎng)膜上殘留著最后看到的畫面：沈清和沈?qū)幍奶撚霸诳罩腥诤希纬梢粋€雙頭人形怪物。

白光消散后，沈清靜靜躺在床上，呼吸平穩(wěn)，所有發(fā)光紋路都消失了。顯示屏恢復(fù)雪花屏，沈?qū)幍纳碛盁o影無蹤。

季云爬到床邊，顫抖著握住沈清的手："沈清？"

沈清緩緩睜開眼睛。她的瞳孔恢復(fù)了正常，但眼神陌生而冰冷。她看著季云，就像在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你是誰？"沈清問。

季云的心臟停跳了一拍："我是季云啊，你的..."

"季云。"沈清打斷她，突然露出詭異的微笑，"對了，15號實驗體的原型。"

她猛地掐住季云的喉嚨，力道大得不可思議。季云掙扎著看向她的手腕——那里原本應(yīng)該有的傷疤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發(fā)光的倒三角標(biāo)記。

"你不是沈清..."季云艱難地說。

"我當(dāng)然不是。"'沈清'獰笑著，"我是回聲，鏡像組織最完美的武器。"

楊雪從背后一針扎在'沈清'脖子上。'沈清'松手轉(zhuǎn)身，動作快如閃電，一記手刀劈在楊雪頸部。楊雪像破布娃娃一樣癱軟下去。

季云趁機抓起手術(shù)刀刺向'沈清'，卻被輕易閃開。'沈清'一腳踢在她腹部，季云撞在墻上，眼前發(fā)黑。

"真可惜，季云。"'沈清'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本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F(xiàn)在，把芯片交出來。"

季云吐出一口血沫："休想..."

'沈清'嘆氣，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槍——季云認(rèn)出這是沈清從不離身的配槍。"知道嗎？真正的沈清在最后時刻還在抵抗。"她撫摸著槍身，"她求我不要殺你...多感人啊。"

季云握緊口袋里的芯片，突然想起父親的話："紅色房間的鏡子...不是單向的..."

"再見，季云。"'沈清'舉起槍。

季云猛地?fù)湎驂ι系碾娫撮_關(guān)，房間陷入黑暗。槍聲響起，子彈擦過她的肩膀。她憑著記憶摸向門口，卻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噓，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季云幾乎哭出來——是真正的沈清！她能聞到那股獨特的紫藤花香。

黑暗中，兩個沈清的聲音同時響起：

"季云，記住——"

"季云，把芯片——"

槍聲再次響起，然后是身體倒地的悶響。應(yīng)急燈亮起，季云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沈清站在房間兩端——一個舉著槍，一個捂著流血的腹部。

"鏡子...迷宮..."受傷的沈清艱難地說，"中心是...出口..."

然后她倒下了。另一個沈清轉(zhuǎn)向季云，槍口冒著煙："可憐的冒牌貨。"

季云看看地上的沈清，又看看持槍的沈清，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緩緩后退："不...你們都是假的..."

持槍的沈清皺眉："什么？"

"沈清從來不用香水。"季云指向她的脖子，"而且她開槍前會眨左眼——二十年不變的習(xí)性。"

'沈清'的表情扭曲了："聰明的小醫(yī)生。"她的面容開始變化，身形拉長，最終變成沈?qū)幍臉幼樱?但聰明人死得更快。"

她再次舉槍，但這次季云更快——她從口袋里掏出父親給的芯片，狠狠摔在地上。芯片爆發(fā)出刺眼藍光，整個房間的電子設(shè)備同時短路。

在爆裂的火花中，季云撲向倒地的沈清，拖著她沖向門口。身后傳來沈?qū)幍呐?，然后是連續(xù)槍聲。子彈打在門框上，濺起無數(shù)碎片。

走廊盡頭有部電梯，季云拼命按按鈕。電梯門緩緩打開時，沈?qū)幍纳碛耙呀?jīng)出現(xiàn)在走廊另一端。

"季云！"沈?qū)幖饨校?你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嗎？鏡像無處不在！"

季云拖著沈清進入電梯，狂按關(guān)門鍵。就在沈?qū)幖磳_進來的瞬間，電梯門終于閉合。透過狹窄的縫隙，季云看到沈?qū)幍哪樑で煞侨说哪?，眼中閃爍著機械般的紅光。

電梯上升時，懷中的沈清突然動了動。季云低頭，看到她虛弱地睜開眼。

"云..."沈清的聲音微弱但清晰，"紅色...房間..."

"堅持住，我們就快出去了。"季云哽咽道。

沈清搖搖頭，艱難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太陽穴："記憶...在...這里...找到...真正的...我..."

她的手垂了下去，但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季云緊緊抱住她，感受著電梯上升的輕微失重感。無論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她知道這場關(guān)于記憶與真實的戰(zhàn)爭還遠未結(jié)束。

電梯門打開，外面是破曉時分的城市天際線。季云深吸一口氣，邁入晨光中。

上一章 鐘樓 云清不見心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鏡中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