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放學(xué)鈴響時，天空正下著細雨。我抱著書包站在教學(xué)樓走廊，望著雨簾中模糊的歷史教研室燈光，心跳比雨滴敲打窗欞的節(jié)奏還要快。

兩天前那場尷尬的補習(xí)后，我做了件自己都沒想到的事——熬夜讀完了金栽禧借我的《世宗大王與韓文的故事》。書頁間夾著一張便簽，上面用瘦勁的字體寫著："歷史不是死去的過去，而是活著的現(xiàn)在。"我反復(fù)摩挲著那句話，直到紙張邊緣起了毛邊。

金栽禧OO？怎么不進去？

我嚇得差點跳起來。金栽禧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后，黑色長柄傘滴著水，西裝褲腳沾著泥點。他今天沒穿高領(lǐng)毛衣，而是換了件淺灰色襯衫，領(lǐng)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鎖骨線條。

OO我、我剛到。

我撒了個拙劣的謊。

金栽禧似乎看穿了我的緊張，但什么也沒說，只是用門卡刷開了教研室的電子鎖。暖黃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辦公桌上多了兩杯冒著熱氣的飲料。

OO熱可可？

我驚訝地認出紙杯上的咖啡店logo，那家店離學(xué)校有兩條街遠。

金栽禧你哥哥說你喜歡。金栽禧脫下被雨水打濕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

金栽禧坐下吧，先說說那本書的讀后感。

我雙手捧著熱可可，溫暖的甜香讓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OO世宗大王真的很了不起......

我小心地組織語言-

OO我以前只知道他發(fā)明了韓文，沒想到背后有那么多故事。

金栽禧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放下手中的鋼筆，身體微微前傾--

金栽禧比如？

OO比如他為了測試韓文是否易學(xué)，特意找了宮中最笨拙的侍女來學(xué)習(xí)。

我不知不覺坐直了身體-

OO還有，他發(fā)明韓文不僅是為了百姓，也是為了對抗當(dāng)時壟斷漢字的貴族勢力。

金栽禧很好。

金栽禧的聲音里有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溫度-

金栽禧你抓住了歷史的本質(zhì)——它從來不只是日期和事件，而是人的選擇和抗?fàn)帯?/p>

他從抽屜里取出一套嶄新的彩色便簽，淡粉色的紙面上印著小小的草莓圖案。

金栽禧用這個做筆記，重要知識點用不同顏色區(qū)分。

我接過便簽，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和上次一樣，我們都像觸電般迅速縮回。我的耳根發(fā)燙，假裝專心整理書包，卻透過劉海偷瞄他的側(cè)臉——他的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長的陰影，鼻梁的線條像歷史課本上希臘雕像的素描。

補習(xí)進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金栽禧講課的方式和學(xué)校里那些照本宣科的老師完全不同，他會用茶杯演示三國鼎立，用便簽紙折成小旗子代表不同朝代。當(dāng)講到高麗時期的對外貿(mào)易時，他甚至從書柜里拿出一個青瓷小碗。

金栽禧這是12世紀(jì)高麗青瓷的仿制品。

他小心地將碗放在我掌心-

金栽禧注意看釉色中的翡翠光澤，當(dāng)時中國商人不惜用黃金交換......

我屏住呼吸，指尖感受著瓷器冰涼的觸感。金栽禧的手指虛扶著我的手腕，似乎在防止我失手打碎它。他的指尖有淡淡的墨香，溫度卻比瓷器還要灼人。

OO老師對高麗歷史很熟悉？

我輕聲問。

金栽禧我的碩士論文就是研究高麗青瓷貿(mào)易路線的。

他收回手，語氣突然變得克制-

#金栽禧不過這些不在考試范圍內(nèi)，我們還是回到課本。

窗外雨聲漸大，敲打著玻璃窗。當(dāng)金栽禧講到朝鮮王朝的科舉制度時，整棟樓突然陷入黑暗。

OO停電了？我驚呼出聲。

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金栽禧輪廓分明的側(cè)臉。

金栽禧應(yīng)該是暴雨導(dǎo)致的。

他起身摸索著找到抽屜里的應(yīng)急燈，暖黃的光暈在辦公桌上投下一個圓圈，

金栽禧今天先到這里吧，我送你到校門口。

OO等等！

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袖口-

OO剛才那個問題我還沒完全明白......科舉考試的三場分別考什么？

金栽禧愣住了。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他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金栽禧初場考經(jīng)義，中場考詩賦，終場考策論。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啞-

金栽禧你真的想現(xiàn)在學(xué)這個？

OO嗯。

我用力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抓著他的袖子，連忙松開-

OO趁我還記得住......

金栽禧沉默了片刻，突然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筆記本。

金栽禧用這個。

他撕下一張紙遞給我-

金栽禧摸黑寫字容易串行。

我接過紙時，聞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氣。借著應(yīng)急燈的微光，金栽禧繼續(xù)講解，時不時停下來確認我是否跟上。黑暗中，他的聲音像一條溫暖的河流，將晦澀的歷史知識裹挾著送入我的記憶。

金栽禧朝鮮科舉最大的特點是......

一道閃電突然劃破夜空，照亮了整個辦公室。在那一瞬間的亮光中，我看到金栽禧正注視著我，眼神專注得仿佛在解讀某個古老文明的密碼。雷聲轟鳴而至，我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金栽禧怕打雷？

他問。

OO有點......

我不好意思地承認。

金栽禧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鐵盒，推到我面前。

金栽禧薄荷糖，比草莓糖更提神。

我含住糖果，清涼的薄荷香沖淡了空氣中的潮濕感。金栽禧的手機突然亮起，是學(xué)校保安發(fā)來的信息：暴雨導(dǎo)致配電室進水，正在搶修，請所有師生盡快離校。

金栽禧看來今晚只能到這了。

金栽禧收起筆記本-

金栽禧我車停在地下停車場，可以送你回家。

OO不用了！

我慌忙站起來，膝蓋撞到桌角，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OO我、我哥哥應(yīng)該在校門口等我。

這是另一個拙劣的謊言。是溫哥正在軍隊服役，至少要三個月后才能回來。但和金栽禧單獨待在密閉的車廂里？光是想象就讓我心跳加速到呼吸困難。

金栽禧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實性。最終他只是點點頭-

金栽禧那我送你到校門口。

雨已經(jīng)小了很多，校園里的路燈陸續(xù)亮起。金栽禧撐開那把黑色長柄傘，示意我靠近些。我們并肩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傘不算大，為了避免淋濕，我的肩膀不得不緊貼著他的手臂。隔著單薄的襯衫，我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輪廓。

OO老師為什么選擇教歷史？

為了分散注意力，我找了個話題。

金栽禧的腳步微微一頓-

金栽禧因為歷史會說話。

他的聲音混在雨聲中，顯得格外溫柔-

金栽禧每一件文物，每一份文獻，都在講述著普通人在時代洪流中的掙扎與堅持。

我偷偷抬頭看他，雨水在他的睫毛上凝成細小的水珠，像星星的碎片。

金栽禧到了。

校門口，金栽禧停下腳步-

金栽禧確定有人接你？

OO嗯！

我硬著頭皮點頭-

OO謝謝老師的補習(xí)。

金栽禧下周二見。

他將傘往我這邊傾斜了些-

金栽禧記得寫作業(yè)——我放在你書包側(cè)袋的那幾頁紙。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我才想起檢查書包。側(cè)袋里果然裝著幾張打印紙，上面是精心整理的高麗王朝年表，空白處還有手寫批注。最下面夾著一張便簽："歷史不是用來死記硬背的，試著找出每個事件之間的聯(lián)系?！鹪造?

便簽背面，畫著一個微笑的草莓。

金栽禧坐在車?yán)?，看著后視鏡中那個嬌小的身影撐著傘站在公交站臺。明明說了有人接，卻還是在等公交——這個叫吳OO的女孩撒起謊來睫毛會瘋狂眨動，和她哥哥一模一樣。

手機震動起來，是吳是溫的來電。

吳是溫我妹妹昨天打電話，居然主動聊起了世宗大王！

聽筒里的聲音充滿驚喜-

吳是溫你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

金栽禧望著窗外漸小的雨勢，嘴角不自覺上揚-

#金栽禧只是告訴她歷史不是干巴巴的日期。

吳是溫她從小就對背誦類科目有心理陰影。

吳是溫嘆了口氣-

吳是溫小學(xué)時因為背不出乘法口訣，被班主任當(dāng)眾嘲笑過。

金栽禧想起女孩低頭絞著手指的樣子，胸口泛起一絲陌生的刺痛。

#金栽禧我會注意方法。

他頓了頓-

#金栽禧她其實很聰明，只是缺乏自信。

吳是溫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妹！

吳是溫等等，這真是金栽禧在說話？

吳是溫夸張地提高音量-

吳是溫上周是誰說'最討厭教沒天賦的學(xué)生'？

#金栽禧閉嘴。

金栽禧輕咳一聲-

#金栽禧軍隊伙食太好是吧？話這么多。

掛斷電話后，他打開儲物格，里面躺著一盒沒拆封的草莓糖。原本是買來作為下周的獎勵，卻在停電時鬼使神差換成了薄荷糖——因為想起吳是溫說過，妹妹緊張時吃草莓糖，害怕時則偏愛薄荷的清涼感。

雨刷器有節(jié)奏地擺動，擋風(fēng)玻璃上的水痕將路燈的光暈拉成長長的金色絲線。金栽禧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期待下周二的補習(xí)。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以至于他需要搖下車窗，讓潮濕的空氣冷卻發(fā)燙的耳根。

回到家，他打開電腦準(zhǔn)備修改下周的教案，卻發(fā)現(xiàn)瀏覽器歷史記錄里多了幾條搜索："如何讓歷史課有趣""高中生喜歡的獎勵方式""草莓味零食推薦"。

金栽禧猛地合上筆記本，仿佛這樣就能否認那些搜索記錄的存在。窗外，雨后的月亮從云層中露出臉來，清冷的月光灑在書桌上那本《世宗大王與韓文的故事》上——那是他今天特意從圖書館借來的續(xù)集，準(zhǔn)備下周帶給那個突然對歷史產(chǎn)生興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