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紅帳被夜風(fēng)吹得輕輕晃動,燭淚順著鎏金燭臺蜿蜒而下,在幾上凝成血珠般的紅蠟。裴硯寧指尖還沾著合巹酒的濕意,不動聲色地摩挲著印底部的紋路——那里本該光滑如鏡,此刻卻多出幾道凹凸的刻痕。
"印紐新紋是陛下的手筆?"她將鳳印舉到燭光前,龍鱗狀的暗紋在光影交錯間若隱若現(xiàn)。
蕭景珩的龍尾在嫁衣下擺掃過,帶起一陣細微的風(fēng)。"比不得娘娘在祠堂刻字的手藝。"他抬手去接她遞來的酒杯,袖口金線繡的龍紋恰好擦過她手腕內(nèi)側(cè)。
酒液在杯中晃出細小的漣漪。硯寧突然翻轉(zhuǎn)手腕,整杯酒潑在床榻邊的喜秤上。青銅秤桿遇酒發(fā)出"嗤"的輕響,騰起一縷帶著鐵銹味的白煙。
"看來東宮的合巹酒里添了料。"她指尖輕輕點過秤盤上浮現(xiàn)暗紅色紋路,那紋路竟與蕭景珩心口傷痕如出一轍。"陛下連交杯酒都要下禁制?"
蕭景珩的龍尾突然繃直,鱗片刮過地毯發(fā)出細碎的聲響。他伸手去抓她手腕,卻在即將碰觸的瞬間改為按住床柱。"你當年在祠堂用朱砂改寫祖訓(xùn)時,可沒計較過筆墨是否干凈。"
婚房角落的夜明珠突然暗了一瞬。裴硯寧借著光影變幻掩護,猛地將鳳印朝雕花地磚擲去。金玉相擊的脆響里,一道黑影比她預(yù)想得更快——龍尾卷著疾風(fēng)掃過,鱗片擦著印紐將鳳印拍回床榻,卻在收勢時刮破了繡滿纏枝紋的錦被。
"若這印碎了..."裴硯寧的裙角被飛濺的棉絮沾上幾點星白。
蕭景珩的呼吸聲重了幾分,逆鱗處滲出的血珠染紅衣襟。"你明知道我會接住。"他聲音低得像是從胸腔直接震到她耳膜,龍化的犬齒在燭光下泛著冷意。
錦被裂口處露出暗格里的青銅匣。裴硯寧的指甲無意識掐進掌心,那里頭傳來的共鳴聲讓她想起祠堂匾額后藏著的龍血結(jié)晶。蕭景珩突然撕開自己前襟,心口處并蒂蓮狀的金紋正在龍血中舒展花瓣。
"看清楚。"他抓著她的手按向傷痕,"這些年在枕下放逆鱗,不是為了讓你提防。"
掌心的灼熱感讓裴硯寧睫毛顫了顫。她突然發(fā)現(xiàn)那金紋延伸的脈絡(luò),竟與她鎖骨舊傷處的紅痕嚴絲合縫。窗外更鼓恰敲三下,青銅匣的震動戛然而止。
蕭景珩的龍尾還纏在她腳踝上,溫度透過羅襪傳來。他低頭去尋她躲閃的目光:"再違約..."
裴硯寧突然伸手拽斷自己一縷發(fā)絲,纏在鳳印的龍鱗紋上。發(fā)絲血即燃,化作金線沒入兩人相貼的掌心。"那陛下可要守好這顆心。"她指尖在他心口畫了個圈,"畢竟現(xiàn)在——"
地底傳來沉悶的龍吟,婚床四柱的盤龍雕飾同時睜開金瞳。蕭景珩的龍尾驟然收緊,將她帶得踉蹌半步撞進懷里。嫁衣下擺掃翻燭臺,流淌的油在地磚上凝成"同生"二字。
裴硯寧的指尖還懸在蕭景珩心口半寸處,那朵并蒂蓮金紋突然迸出刺目光芒。下意識閉眼的剎那,龍尾鱗片擦過腳踝的觸感驟然消失——睜開眼時,滿室紅燭竟都變成了素?zé)艋\,描金喜帳成了靈堂慘白的帷幔。
"第三次了。"蕭景珩的聲音從背后貼上來,帶著未散的龍息溫?zé)?。他掌心里躺著那方鳳印,印紐上龍鱗紋正滲著血絲,"每次你想毀約,時空就會倒流回大婚夜。"
靈堂角落的青銅匣突然發(fā)出蜂鳴般的震顫,匣縫里滲出暗紅霧氣。裴硯寧突然抬手劈向蕭景珩咽喉,卻在觸到他喉結(jié)的瞬間化掌為撫——指尖下的皮膚浮現(xiàn)出細密龍鱗,正是三她在祠堂用朱砂筆點過的位置。
"原來如此。"她突然輕笑,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他突起的喉結(jié),"當年我改寫的是龍族契約,陛下卻騙我涂改的是祖訓(xùn)?"
蕭景珩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靈堂外傳來枯枝斷裂的脆響,數(shù)十盞白燈籠同時晃出漣漪狀的光暈。他龍尾掃過供桌時帶翻了香爐,香灰在兩人之間騰起嗆人的霧障。
"小心!"
裴硯寧被龍尾卷著摔向棺槨的瞬間,看見青銅匣里射出的三枚骨釘擦著蕭景珩耳際劃過。其中一枚釘入她散落的發(fā)絲,青絲立刻褪成雪白。
"先帝的弒龍釘?"她盯著白發(fā)尾端凝結(jié)的血珠,突然抓住蕭景珩手腕按向自己心口,"難怪要與我共生——陛下是怕這些釘子吧?"
蕭景珩的龍尾突然暴長三寸,鱗片刮過地磚迸出火星。他掐著她腰肢將人按在供桌上,供果滾落的聲音里混著他壓抑的喘息:"你每說破一個秘密,時空就會崩塌一次。"
仿佛印證他的話,靈堂梁柱突然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裴硯寧在搖晃中抓住他衣襟,觸到滿手溫?zé)嵫E——那些弒龍釘分明全釘在了蕭景珩背上。
"這次輪到我了。"她咬破指尖在供桌畫出血符,正是當年祠堂匾額后的殘缺紋樣,"既然龍血怕弒龍釘..."
最后一筆落下時,滿室白燈籠突然炸成血霧。裴硯寧在漫天血雨中看見蕭景珩背后浮現(xiàn)出完整的龍族契約——而她當年改寫的那處,赫然是"同生共死"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