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改變的軌跡

教室后門那臺老座鐘的銅質(zhì)鐘擺搖晃著，當指針精準地指向三點整時，木質(zhì)鐘殼上斑駁的雕花仿佛都鍍上了一層時光的厚重感。我抱著五本厚厚的習(xí)題集，白色的試卷邊角從書脊間探出，在走動時發(fā)出簌簌輕響。穿過課桌間狹窄的過道，前排同學(xué)的嬉鬧聲逐漸被身后窸窸窣的翻書聲取代，我的目光牢牢鎖定在教室后排那個熟悉的身影上。

駱嘉韻正伏案疾書，標志性的高馬尾隨著書寫動作輕輕晃動，幾縷碎發(fā)垂落在白皙的脖頸旁。深藍色校服袖口沾著星星點點的藍墨水，像是不小心打翻的銀河，在布料上留下了獨屬于青春的印記。察覺到腳步聲靠近，她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后化作溫和的笑意：“這么多習(xí)題，是打算把圖書館的題庫搬空嗎？”

我將習(xí)題集輕輕放在她的課桌上，試卷與桌面碰撞出沉悶的聲響。“這道導(dǎo)數(shù)題?！蔽页槌鲆粡堄M紅色批注的試卷，指尖點在一道復(fù)雜的函數(shù)圖像題上，“用拉格朗日定理推導(dǎo)會更快。”講解時，我的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握著鉛筆的手背，細膩的觸感如電流般瞬間竄上脊背，余光瞥見她握著筆的手指微微蜷縮，鉛筆在草稿紙上劃出一道歪扭的弧線。

“原來還能這樣解?！瘪樇雾嵉穆曇魩е鴰追只腥?，她湊近試卷時，洗發(fā)水的茉莉香混著淡淡的墨香撲面而來。我悄悄握緊拳頭，努力壓制住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看著她睫毛在陽光下投下的蝶翼般的陰影，突然想起前世她在婚禮上戴著白紗的模樣，喉間不由得一陣發(fā)緊。

放學(xué)鈴聲響起時，駱嘉韻熟練地將課本收進書包，帆布包上掛著的小熊鑰匙扣隨著動作輕輕搖晃。我們并肩走向圖書館，六月的風(fēng)裹挾著香樟樹葉的清香，將她的發(fā)絲吹得凌亂。她伸手去捋頭發(fā)的瞬間，我鬼使神差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草莓味的糖果：“補充點糖分，等下解題更有靈感?！?/p>

駱嘉韻愣了愣，隨后笑著接過糖果：“謝謝，不過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她拆開糖紙，將糖果含進嘴里，“以前你最討厭做數(shù)學(xué)題了?！蔽彝幌﹃柸境山鹕膫?cè)臉，那些前世錯過的時光突然在腦海中翻涌——她獨自在圖書館刷題到閉館的夜晚，她在我生日時精心準備卻被我隨意擱置的筆記，此刻都化作胸口尖銳的刺痛。

圖書館的旋轉(zhuǎn)門緩緩轉(zhuǎn)動，將熱浪隔絕在外。中央空調(diào)的冷氣撲面而來，混合著紙張?zhí)赜械年惻f氣息。我們默契地走向靠窗的老位置，深褐色的木質(zhì)桌椅上還留著往屆學(xué)生用小刀刻下的字跡。駱嘉韻從書包里取出錯題本，薄荷綠的封面邊角已經(jīng)磨得起毛，看得出被頻繁翻閱的痕跡。

我攤開自己的筆記本，重生帶來的記憶讓我對知識點的理解比同齡人更深刻。當我用簡潔的方式講解圓錐曲線的參數(shù)方程時，駱嘉韻突然放下筆，咬著筆桿認真打量我：“你最近很不一樣。”她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我的靈魂，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陰影隨著眨眼輕輕顫動，“不只是學(xué)習(xí)，連說話的語氣、看人的眼神……都變得很陌生。”

鋼筆尖在草稿紙上頓住，墨水暈染出小小的墨團。我盯著那個墨團，心跳聲在耳畔轟鳴。如果告訴她真相，她會相信嗎？會覺得我是個瘋子嗎？猶豫間，我鬼使神差地在草稿紙角落畫下一個小小的愛心，看著線條在筆尖逐漸成型：“因為想和你去同一個地方?！?/p>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圖書館里翻書的沙沙聲、遠處咖啡機的嗡鳴，都突然變得遙遠。駱嘉韻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她慌亂地低頭整理筆記，發(fā)頂?shù)暮Y(jié)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我……我要考港大的法學(xué)系?！彼穆曇舯绕綍r低了半個八度，“那所學(xué)校的錄取分數(shù)線很高，而且對英語成績要求……”

“我知道?！蔽液仙瞎P記本，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拉格朗日定理能解的題，我們也一定能解開未來的難題?！贝巴獾南﹃枌⒉Ａ境社晟鄷熗高^百葉窗在她的側(cè)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我看見她嘴角微微上揚，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小字，然后悄悄推到我面前。

“周末有空嗎？”紙條上的字跡工整娟秀，末尾畫著一個害羞的笑臉。我的手指輕輕撫過紙面，仿佛能感受到她寫字時的溫度。抬起頭時，正巧對上她躲閃的目光，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里仿佛炸開了千萬朵煙花。

接下來的日子里，圖書館成了我們專屬的秘密基地。清晨六點，當?shù)谝豢|陽光爬上窗臺時，我們已經(jīng)開始背誦英語單詞；傍晚七點，暮色漫過書架間的縫隙，駱嘉韻會從帆布包里掏出兩塊小蛋糕，草莓奶油的香氣混著油墨味，成了我記憶中最獨特的青春味道。

某個暴雨傾盆的午后，雷聲在天際炸響。駱嘉韻被突然的驚雷嚇得一顫，手中的筆在試卷上劃出長長的墨痕。我下意識地將她的手握住，感受到她指尖的冰涼。“別怕。”我輕聲說，“就當是老天爺在給我們的學(xué)習(xí)配樂?！彼痤^，睫毛上還沾著因驚嚇而泛起的淚花，卻突然笑出聲來，笑聲清脆如銀鈴，在空蕩蕩的自習(xí)室里回蕩。

隨著相處時間增多，我發(fā)現(xiàn)了許多前世未曾注意到的細節(jié)：她做題時習(xí)慣咬嘴唇，直到泛起淡淡的粉色；遇到難題會無意識地轉(zhuǎn)筆，金屬筆桿在指間劃出漂亮的弧線；每次講完題，她都會認真地將我的解題思路抄進筆記本，字跡工整得像是印刷體。

月考成績公布那天，我從年級百名開外躍升至前二十的名次震驚了整個班級。班主任在班會上大力表揚，目光卻時不時落在駱嘉韻身上。放學(xué)后，我在走廊攔住正要離開的她，將一束用作業(yè)本紙折成的紙花塞進她手里：“這是送給第一名的禮物?！?/p>

駱嘉韻的眼睛亮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接過紙花：“其實你很聰明，只是以前不愿意努力?！彼龑⒓埢▌e在書包上，“下次，我們要一起站上光榮榜?！彼f這話時，夕陽的余暉為她勾勒出金色的輪廓，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就算前方有再多艱難險阻，只要有她在身邊，就沒有無法跨越的鴻溝。

而此時的我還不知道，命運的齒輪早已開始轉(zhuǎn)動。在我們?yōu)楦呖紛^斗的同時，一場關(guān)于未來的風(fēng)暴，正裹挾著機遇與挑戰(zhàn)，悄然向我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