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京都城外的蒼遠(yuǎn)山莊，今日格外寂靜。

張香菱已經(jīng)臨產(chǎn)一整日，年過四十的她，此番早產(chǎn)已然是命懸一線。"嚯"的一聲，簾櫳掀開，孫大夫掌心溫涼，被張府下人請來，本為例行查看老夫人孕期安康，誰料竟撞上這般危急情形。

張府上下已亂作一團。

大少爺張煜軒從馬背上一躍而下，顧不得塵土滿身，三步并作兩步跨入內(nèi)院。府中長姐張玉書正守在產(chǎn)房外，聽聞腳步聲，抬頭見是兄長，忙起身道："大哥，母親早上用過藥后，突然見紅，疼痛難忍......"

"煜軒......"微弱的喚聲傳來。張煜軒聞聲轉(zhuǎn)頭，見祖父踱步而來，須發(fā)皆白的老爺子眼中滿是擔(dān)憂。

"祖父別憂心。"張煜軒安撫道，心下卻已是一片惶然。張家嫡脈單薄，自三年前喪父后，母親獨撐門楣，不料竟發(fā)現(xiàn)有孕在身，恰是父親留下的血脈。一家人小心伺候，期盼這意外之喜能為府中添些生機。如今卻變作這般險境。

產(chǎn)房內(nèi)，接連傳來張香菱的痛吟，每一聲都撕扯著門外眾人的心。

"夫人快不行了，大少爺可有決斷？"嬤嬤面色凝重，低聲問道，"母子難保，或需有所抉擇......"

"不必。"張煜軒面色沉冷如鐵，"孩子是我張家血脈，母親拼盡性命孕育至今，若舍一者，母親醒后也難以面對。二者皆不可少。"

話音方落，產(chǎn)房內(nèi)一聲啼哭，卻虛弱得令人揪心。"生了！生了小姐！"產(chǎn)婆歡喜道。

歡呼聲戛然而止。門簾揭開，產(chǎn)婆面露難色："孩子——太弱了，怕是......"

張煜軒大步入內(nèi)，見母親面色蒼白，躺在血污中，一旁小嬰兒瘦小如雛燕，未見哭鬧，只微微顫動著小嘴，似在與死神爭搶每一口氣息。

"可有法子救治？"他聲音發(fā)緊。

孫大夫搖頭嘆息："這般小的孩子，本就早產(chǎn)，又被胎氣纏身......實在兇多吉少。"

"煜軒......"張香菱氣若游絲，掙扎著抬手。

張煜軒握住母親的手，猶如小時那般。

"你妹妹......"張香菱眼中噙著淚，"讓我抱抱她。"

小嬰兒被送到張香菱懷中，母親指尖輕輕撫過孩子細(xì)嫩的臉頰，喚道："孩子，你是娘的心頭肉，娘盼你多年......"她掙扎著，將嬰孩摟進懷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娘不允你就此離去。"

張香菱唇貼嬰兒額頭，低哼起一首挾著山野氣息的兒歌，那是她少時從外祖母那里學(xué)來的，喚作《護心謠》。緩慢的曲調(diào)中，奇跡般地，嬰孩輕輕嚅動，隨后發(fā)出了微弱卻堅定的啼哭。

滿室寂靜中，這啼哭如同春雷。

"她回應(yīng)我了......"張香菱微笑著，終于力竭昏睡過去。

張煜軒看著妹妹稚嫩的面容，喃喃道："玥兒，張玥兒。"像極了天邊的那輪明月，懸于黑暗中，執(zhí)拗地散發(f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