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國鐵騎再次踏破邊境防線,狼煙順著烽火臺一路燒向皇城。蕭景琰強撐著病體披掛上陣,玄甲下的身軀已瘦得脫形,腰間束帶松松垮垮掛在胯骨,唯有那柄斬月劍依舊寒光凜凜——正是當年他親手將葉昭雪逼入冷宮時,架在她頸間的那把。
“報!敵軍在城西設下火陣!”斥候的急報混著馬蹄聲傳來。蕭景琰猛地勒住韁繩,恍惚間又看見三年前那個寒夜,林婉柔舉著合巹酒潑向昭雪時,酒水飛濺在燭火上騰起的幽藍火焰。此刻戰(zhàn)場上的火舌卻紅得刺目,濃煙裹挾著焦糊味撲面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指腹下意識撫過胸口——那里還留著霜影替他擋箭時,溫熱的血浸透甲胄的觸感。
“王爺小心!”副將突然拽住他的馬韁。蕭景琰卻突然瞪大雙眼,穿過層層火海,他看見一道素白身影立在燃燒的城樓之下。那襲白衣被火風掀起,發(fā)間銀簪折射的光刺得他眼眶發(fā)疼——分明是霜影!她正仰著頭沖他笑,和那年桃花樹下,她踮腳為他簪花時的笑容一模一樣。
“昭雪!”蕭景琰瘋了般催馬向前,斬月劍劈開擋路的敵兵,濺起的血珠落在滾燙的鎧甲上瞬間蒸發(fā)。火舌舔舐著他的披風,燎焦的布料散發(fā)出刺鼻的氣味,可他的視線死死鎖在那道身影上。戰(zhàn)馬嘶鳴著沖進火陣,馬蹄踏碎滿地燃燒的木梁,火星迸濺在他臉上燙出燎泡,他卻渾然不覺。
“別走!”當他終于沖到近前,素白衣角卻在烈焰中化作飛灰。蕭景琰踉蹌著扶住焦黑的城墻,劇烈的咳嗽震得胸口劇痛。他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不過是被火光照亮的殘墻斷壁,哪里有半分人影。四周傳來敵軍的獰笑,無數火把將他圍在中央,火圈越縮越小,熱浪幾乎要將他的呼吸灼穿。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大婚當夜他誤會她的決絕,冷宮里她倔強的眼神,還有她中箭時那句“最后悔的,就是曾經愛過你”。蕭景琰突然狂笑起來,笑聲混著濃煙卡在喉嚨里,變成破碎的嗚咽。他揮劍劈砍著無形的敵人,劍身上倒映出扭曲的火光,恍惚間又看見霜影懸梁時,那封訣別信上“來世不復相見”的字跡。
“原來你早就不想見我了......”他喃喃自語,劍鋒垂落。敵軍的箭矢破空而來,他卻沒有躲避,反而迎著箭雨張開雙臂。鋒利的箭頭穿透胸膛的瞬間,他仿佛又聞到霜影身上淡淡的藥香——那是她為他求來解藥時,沾染在衣袂上的雪蓮花氣息。
鮮血順著鎧甲縫隙蜿蜒而下,在焦土上暈開暗紅的花。蕭景琰緩緩跪倒,眼前浮現(xiàn)出霜影最后懸梁的模樣,她穿著成親時的嫁衣,鳳冠霞帔卻蒙著一層薄灰。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卻只抓住一團滾燙的煙霧?;饎萃虥]他的剎那,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混在火嘯中:“昭雪,這次換我來尋你......”
火場外,副將望著沖天的烈焰肝膽俱裂:“快救火!王爺還在里面!”而燃燒的城樓轟然倒塌,將那個曾經冷硬如鐵的身影,永遠埋葬在灰燼之下。漫天的火星飄向暗沉的天幕,像極了那年她跪行十里,雪地上開出的朵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