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十三年春,皇城的海棠開得格外盛。
云府后宅的海棠樹下,云舒倚著石桌,指尖輕撫著腕間的白玉鐲。那是蕭凜去年生辰時送她的,鐲身刻著"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八個小字,被她日日貼身戴著,溫潤的玉色都養(yǎng)出了層淡淡的光暈。
"小姐,宮里來人了。"丫鬟青梧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說是太子殿下選妃大典的旨意到了。"
云舒猛地站起身,白玉鐲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聲響。她整了整衣裳,踩著繡鞋往正廳去,發(fā)間的海棠步搖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恍若枝頭將墜未墜的花瓣。
正廳里,宣旨的太監(jiān)尖著嗓子念道:"鎮(zhèn)遠大將軍之女慕容氏,溫婉賢德,著冊為太子正妃;丞相之女云氏,慧質蘭心,著冊為太子側妃......"
最后幾個字如驚雷炸響,云舒只覺耳邊嗡嗡作響,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她踉蹌著扶住身旁的立柱,指甲深深掐進雕花的木質里。
"云小姐?云小姐?"
不知過了多久,青梧焦急的呼喚聲終于穿透迷霧。云舒緩緩抬起頭,發(fā)現正廳里早已沒了旁人,只剩青梧守在她身邊,眼眶通紅。
"小姐,您的手......"青梧哽咽著抓住她的手。云舒低頭,這才發(fā)現掌心早已被木刺扎得鮮血淋漓,殷紅的血珠順著紋路滴落,在月白色的裙擺上暈開一朵朵紅梅。
她想起八歲那年,也是這樣的春日,她和蕭凜在御花園玩耍。那時的蕭凜還不是太子,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他摘下一朵海棠別在她發(fā)間,認真地說:"阿舒,等我當了太子,就娶你做太子妃。以后我的后宮,只會有你一個人。"
后來蕭凜被立為太子,他們見面的機會少了,卻總借著各種由頭互通書信。每封信的末尾,他都會寫"等我"二字。云舒將那些信都收在妝奩最底層,時不時拿出來翻看,看著看著就會紅了眼眶。
可如今,他要娶別人做正妃,而她,只能做個側妃。
深夜,云舒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銅鏡取下頭上的步搖。那是蕭凜送她的及笄禮,純金打造的海棠花枝上綴滿珍珠,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她握著步搖的手微微發(fā)抖,突然用力一折——"啪"的一聲脆響,最頂端的那朵海棠應聲而斷。
"小姐!"青梧聞聲沖進來,看著地上的斷簪,頓時紅了眼眶,"這可是太子殿下送您的......"
"從今日起,我與他,再無瓜葛。"云舒聲音平靜得可怕,彎腰撿起斷簪,放在妝奩最底層,壓在那些書信之上,"把這些都收起來吧。"
三日后,太子大婚。
云舒站在云府閣樓的窗前,遠遠望著從朱雀大街經過的迎親隊伍。十里紅妝,浩浩蕩蕩,最前方的花轎上繡著金線鳳凰,在陽光下耀眼奪目。
她摸著腕間的白玉鐲,忽然輕笑出聲。原來所謂的海誓山盟,在權力面前,終究是如此不堪一擊。
窗外,一陣風吹過,枝頭的海棠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云舒摘下白玉鐲,用力朝樓下扔去。玉鐲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就像她那顆支離破碎的心。
從此,云府嫡女云舒,再不是那個滿心滿眼只有蕭凜的阿舒了。而東宮的太子殿下,也終將失去他生命中最珍貴的那朵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