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疏白在消毒水浸泡的夢境里浮沉,聽見心電監(jiān)護儀在唱《致愛麗絲》。他睜開眼時,先看見江野病床邊的鐵架上掛著三袋點滴,葡萄糖混著鎮(zhèn)痛劑正流進青紫的靜脈。
"你睡了十六小時。"江野的聲音像生銹的琴弦。他左肩纏著滲透淡紅的紗布,右手還在輸液,卻用牙齒撕開小熊餅干包裝,"嘗嘗?護士站順的。"
季疏白抬起插著留置針的手,發(fā)現腕間的手環(huán)換成了醫(yī)用腕帶。江野忽然劇烈咳嗽,扯得監(jiān)護儀發(fā)出警報,卻在護士沖進來前迅速擦掉嘴角血絲:"沒事,嗆到了。"
月光從百葉窗漏進來時,季疏白看見江野在偷偷調整輸液速度。他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抓住對方發(fā)燙的手腕:"找死嗎?"
"調快些能早點出院。"江野屈起膝蓋,病號服下擺滑落,露出大腿內側陳舊的燙傷疤痕,"還得給將軍它們送飯。"他說得輕巧,仿佛那些傷是淘氣貓抓的。
季疏白掀開他后背衣料的手在發(fā)抖。結痂的傷口周圍布滿深淺不一的鞭痕,最新那道還滲著組織液。江野突然翻身將他壓在床墊上,滾燙的額頭抵著他鎖骨:"別可憐我。"呼吸帶著不正常的灼熱,"我不可憐。"
凌晨三點,季疏白在自動販賣機前數硬幣。易拉罐滾出的瞬間,身后傳來輪椅的吱呀聲。江野不知何時跟來,膝頭堆著五顏六色的藥盒,正用馬克筆在石膏上畫貓。
"喂我。"他仰起脖子張開嘴,喉結上的小痣隨吞咽上下滑動。季疏白捏扁易拉罐,冰涼的汽水卻順著自己指縫流到江野鎖骨,匯成一道閃爍的溪流。
江野突然舔他手腕內側的針眼:"甜的。"濕熱的觸感激得季疏白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消防栓。警報器轟然作響,噴淋頭兜頭澆下的冷水里,他看見江野笑得像惡作劇得逞的大狗。
護士罵罵咧咧趕來時,江野正用病號服裹住他發(fā)抖的身子。浸濕的紗布貼出少年精瘦的腰線,季疏白摸到他后腰凹凸的舊傷——是煙頭燙出的北斗七星。
"七歲那年燙的。"江野把下巴擱在他濕漉漉的發(fā)頂,"我爸說這樣就不會走丟。"他笑著往季疏白手心塞了個東西,是燒變形的保溫杯蓋,內側用指甲刻著"SOS"。
雨又下起來時,季疏白在安全通道撞見江野的父親。男人西裝革履,胸口的校董徽章閃著冷光,正用皮鞋碾碎江野偷偷藏的止疼藥。
"小野給你添麻煩了。"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手術刀,"他媽媽也是這樣,總愛往臟地方鉆。"皮鞋尖挑起季疏白的下巴,"你們在病房玩什么游戲?"
季疏白攥緊保溫杯蓋,掌心印出紅痕。他想起江野燒毀的家庭聯絡表,想起那些刻意留在辦公室的帶血校服。原來火焰紋身下蓋著的,是困在北斗星陣里的小狗。
"我們......"他故意讓聲音發(fā)抖,在男人俯身時猛地抬膝。慘叫混著眼鏡碎裂的聲音響徹樓道,季疏白踩住對方手腕的樣子,像極了他把繼父推下樓梯那晚。
江野舉著輸液架沖進來時,季疏白正用保溫杯蓋邊緣抵著男人頸動脈。"報警啊。"他笑著舔掉虎口的血,"讓記者看看模范校董的真面目?"
雨幕沖刷著醫(yī)院玻璃幕墻,季疏白在江野眼里看見熊熊燃燒的自己。他們濕透的病號服緊貼在一起,心跳在雨聲中交織成網。江野突然咬住他耳垂悶笑:"原來玻璃貓發(fā)起瘋來......"
季疏白用沾血的唇堵住后半句。監(jiān)護儀在遠處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答,像某種倒計時。他知道等天亮會有無數麻煩,但此刻江野睫毛上顫動的水珠,比所有物理公式都值得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