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耳朵輕動,門扉吱呀。
“咳咳,”他強撐著床沿坐起身,嗓音沙啞,“芍藥姑娘……”
果真是小姑娘挎著食籃進了屋,櫻粉色緄著兔毛邊邊的小襖襯得她嬌俏可愛。
芍藥頭都沒抬,避開李蓮花的目光,把藥罐里溫著的湯藥倒出一碗來,擺在了桌上。
李蓮花指尖下意識摩挲著被角,小姑娘生氣了。
想到那日的不告而別,他話語柔和了幾分:“芍藥?!?/p>
芍藥咬了咬下唇,瞥了他一眼,李蓮花又想騙人,她把饅頭小菜擺出來,拿起筷子一個人吃得更香。
“抱歉,小芍藥,是……”
喉頭輕滾,那句道歉一出口,那一切都順理成章起來,李蓮花甚至想把這些日子的一切當成故事講給這個小姑娘聽。
“不用,”小姑娘清凌凌的眼睛望來,“為什么要道歉?”
李蓮花又一次被芍藥哽得說不出話來。
小姑娘眼中滿是天真、直白的疑惑:“我是芍藥,你是李蓮花?!?/p>
“我是來找李相夷的,你是給我糖吃的好心人。”
“我可以選擇,你也可以選擇啊……所以為什么要說抱歉?”
李蓮花聽懂了,他們二者不過萍水相逢,沒有任何關系,不必平白擔上照顧她的責任,所以也不必說抱歉。
我……也可以選擇嗎?李蓮花泄了氣。
可,從沒有人給李相夷做選擇的機會。
似乎所有人都默認,李相夷武功蓋世,那就一定要把整個江湖的責任都背負在他自己身上。
就連李相夷自己都是這么認為的。
那時的他,目下無塵,看不到自己,看不到身邊人,也看不到眾生。
李蓮花眼中是少有的真誠,不帶一點兒敷衍:“那你為什么生氣?”
“生氣是我自己的事情!”芍藥轉過頭來,惡狠狠咬了一口饅頭,口齒不清,“你像我哥哥,也像門主哥哥……”
李蓮花輕笑,他看得分明,芍藥雖癡了些,可眉眼舒展、目光清正,更是個心里澄凈明亮的好姑娘。
哪怕心里對“哥哥”生了期望,也不曾強加到李蓮花身上。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漫不經(jīng)心,芍藥更氣了:“喝藥!”
李蓮花搖了搖頭,低聲吐槽:“我說小芍藥啊,我可是個病號,你也太兇了點兒……”
他掀開被子下床,端起桌上的藥碗,還未入口,那濃郁的苦澀氣息便已填滿了口鼻。
李蓮花本能躲閃,輕嘖兩聲,這才百般嫌棄一仰頭將整碗湯藥飲盡。
苦味沿著舌根向喉間蔓延,放下藥碗,他掩唇打了個嗝,其間還夾雜著幾聲低咳。
“喏~”
一張素帕,一碗紅糖小米粥被推到李蓮花面前。
“我拿魚干和嬸子換的,吃完繼續(xù)休息。”
“陳阿婆行動不便,身上又生了臥瘡,我要去看看。”
李蓮花挑眉,隨口應了一聲。
小姑娘不是單純的鬧脾氣,她在保持距離。
這樣……也好。日后,找機會再報小姑娘相救之恩。
不多時,里正便帶著消息上門拜訪。
“十里八村的戶籍冊子我都查過了,實在是沒有情況相合的姑娘。”
“至于揚州城內各位大人家的內眷,咱也沒法子探聽,只是小老兒和一個刺史衙門的書吏相熟,問了他才得知,揚州城根本沒有祖籍京城或者長居京城的大人。”
“倒是有不少貴人在揚州有別院,前些日子凌王府別院說走失了個丫鬟,聽說遇上他們府里小姐病逝,也就沒報官抓逃奴?!?/p>
李蓮花思維縝密,幾句話便推出了八九分實情。
芍藥便是那凌王府別院安置的小姐,生母早逝,又有癡癥,要是大張旗鼓的找難免傷了顏面,這才假稱丟了個丫鬟,如今更是直接放棄了她。
他苦笑著謝過里正,只說等芍藥回來再問問。
李蓮花又提起了另一樁事,請里正幫忙雇傭鄉(xiāng)親們打撈淺灘上擱淺的那艘殘破樓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