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下的薄唇似乎勾了勾。嬈旦瞧得分明,那笑意未達眼底,反倒透出幾分審視。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這戲怕是演過頭了。
"姑娘方才喊'小心身后'時,可不見半分怯意。"男子說著突然悶哼一聲,指節(jié)發(fā)白地按住腹部斷箭,指縫間滲出的血竟帶著詭異的藍色。
嬈旦瞳孔微縮。碧落黃泉!這毒她再熟悉不過——在她那些被閨秀們私下傳閱的"淫詞艷本"里,這皇室秘藥不知害死了多少癡情男女。她曾為寫實查閱過無數(shù)醫(yī)典,記得解毒需以溫泉輔以...
"公子且忍忍。"她突然起身,三兩下扯下披帛打成結(jié),"從此處往西二里有個野溫泉,最是解毒。"
男子抬眼看她,面具下的目光如刀:"萍水相逢,姑娘為何相救?"
"我娘說見死不救會爛手指。"嬈旦眨著眼胡謅,故意把嗓音掐得甜膩,"再說公子生得這般好看,死了多可惜。"她說著就要去揭那面具。
冰涼的手鉗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嬈旦"哎喲"叫喚,心里卻暗驚——這人都傷成這樣了還有這般力氣,必是常年習武。
"云七。"他突然松手,"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鄭嬈旦,家里人都叫我旦旦。"她揉著手腕撇嘴,故意把閨名說得輕佻。見男子眼神微動,她心里暗笑——鄭家嫡女的名頭,在滎陽地界還是響亮的。
扶著云七往溫泉去時,嬈旦的羅裙被荊棘勾破了好幾處。她偷瞄身側(cè)男子,發(fā)現(xiàn)他雖重傷,步伐卻仍穩(wěn)健,腰背挺直如青松。那截露在面具下的下頜線,在月光下如白玉雕琢。
"姑娘再看,眼珠子該掉出來了。"云七突然道。
嬈旦"噗嗤"笑出聲:"云公子這話說的,我不過是擔心你摔倒。"她故意腳下一絆,整個人往男子懷里栽去。意料之中被避開,她卻趁機摸到了他腰間硬物——是塊令牌!
溫泉隱在嶙峋山石后,水汽氤氳如紗。嬈旦背過身去,聽著身后窸窣的脫衣聲,耳尖發(fā)燙。她不是沒見過男子身體——那些被她藏在妝奩夾層里的春宮圖,哪一張不是精描細繪?可當水聲輕響,她忍不住回頭時,呼吸還是滯住了。
霧氣中,男子摘了面具的背影如謫仙臨世。水珠順著肌理分明的脊背滾落,沒入腰間那道猙獰傷疤。嬈旦看得忘了形,直到對方突然轉(zhuǎn)身——
"姑娘這樣于理不合吧?"云七站在齊腰深的溫泉中,濕發(fā)貼在瓷白臉頰上,鳳眼微挑,"一個女子這般盯著男子看,不知害臊?"
嬈旦咽了咽口水。這人生得也太......她那些艷本里的男主角頓時都成了庸脂俗粉。面上卻裝出天真模樣:"我娘說醫(yī)者父母心,我這是關心公子傷勢呢!"
她說著蹲到池邊,故意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雪白一段小臂。指尖沾了水,輕輕點在男子胸前箭傷周圍:"這毒需得用溫泉熱氣逼出來,公子且忍忍。"
水霧朦朧中,她看見云七喉結(jié)動了動。那雙向來清冷的眼里,閃過一絲她熟悉的欲色——在她寫的那些故事里,男主角情動時都是這般神情。嬈旦心里得意,手上力道故意加重。
"唔..."云七悶哼一聲,突然抓住她手腕。嬈旦猝不及防,整個人被拽入溫泉中。華貴的衣裙瞬間濕透,貼在身上曲線畢露。她剛要驚叫,卻見男子目光驟然變深。
"鄭姑娘。"云七的聲音沙啞得可怕,"你可知玩火自焚?"
嬈旦心里一顫,卻歪著頭裝傻:"玩火?這荒郊野嶺的,生火多危險......"話未說完,突然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云七眼神一凜,將她猛地按入懷中,另一手已摸上池邊長劍。
"在那!"樹叢后沖出五六個黑衣人,刀光映著月色森冷,"主子有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嬈旦感到環(huán)著她的手臂肌肉繃緊。她突然從發(fā)間拔下金簪,在云七耳邊輕聲道:"我數(shù)到三,你往左我往右。"說完不等回應,突然揚手將簪子朝最近的黑衣人擲去。
"一!"
金簪精準扎入對方眼眶,黑衣人慘叫倒地。云七幾乎同時暴起,劍光如虹劃過兩人咽喉。嬈旦趁機滾到池邊,抓起地上石塊狠狠砸向另一人膝蓋骨。
"鄭家的姑娘都這般兇悍么?"解決完最后一人,云七靠在池邊喘息。他傷口又滲出血來,將泉水染成淡紅。
嬈旦擰著裙角水,眨巴著眼:"我爹說女子當以柔克剛,我這是...呃..."她突然卡殼,因為云七正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
"以柔克剛?"男子慢條斯理地重復,目光掃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鄭姑娘對'柔'怕是有什么誤解。"
嬈旦正想反駁,忽聽遠處傳來青杏的呼喚。她臉色一變,急道:"我丫鬟尋來了,公子快躲......"回頭卻見溫泉空空如也,只剩水面一圈漣漪。若不是岸邊那灘血跡,她幾乎要以為方才種種皆是幻夢。
"小姐!"青杏跌跌撞撞跑來,見她渾身濕透嚇得哭出聲,"您這是......"
"不小心摔池子里了。"嬈旦隨口應付,目光卻落在青杏身后那個黑衣人身上——與山洞里被殺的裝束一模一樣。她心頭突地一跳,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要殺她的人和追殺云七的,恐怕是同一批!
青杏順著她視線看去,突然壓低聲音:"姑娘,我在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她從袖中摸出半塊玉佩,上面赫然刻著"崔"字。
嬈旦眼神驟冷。好個崔姨娘,竟敢勾結(jié)皇城司的人害主家嫡女!她攥緊玉佩,突然想起云七腰間那塊沒摸清的令牌......莫非他也是皇城司的人,為何會遭自己人追殺?
"小姐,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青杏顫聲問。
嬈旦望著溫泉蒸騰的霧氣,忽然笑了。她撿起地上黑衣人落下的匕首,輕輕抹去刃上血跡:"回滎陽。"頓了頓,又自言自語般補了句:"順便查查,這位云七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山風拂過,吹散溫泉最后一縷霧氣。遠處樹梢上,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過月色,朝滎陽城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