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觀測站里,莫詩顏盯著手中照片,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父親模糊的影像。雨水從屋頂?shù)牧芽p滲入,在水泥地上匯成細小的溪流?;付榷自诖斑?,透過破碎的玻璃監(jiān)視著外面的動靜。
"警車走了。"他輕聲說,回到莫詩顏身邊時,運動鞋踩出水聲,"祁原可能還會回來。"
莫詩顏將照片翻來覆去地檢查:"這張照片如果是真的,說明官方調(diào)查報告有問題。"她的聲音干澀,"他們說父親是在礦洞塌方中遇難,遺體都沒找到..."
桓冬奕沒有立即回應(yīng),只是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防水套保護下的設(shè)備完好無損,開機時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我有個想法。"他連接手機熱點,手指在鍵盤上飛舞,"如果祁原家族真如傳言那樣涉及文物走私,警方檔案里應(yīng)該有記錄。"
屏幕藍光映在他臉上,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條。莫詩顏第一次注意到,桓冬奕專注時眉頭會出現(xiàn)一道細小的豎紋,與他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判若兩人。
"找到了。"幾分鐘后他壓低聲音,"祁原的叔叔祁連山,五年前因倒賣商周青銅器被捕,但案件審理中途證據(jù)突然失蹤。"他調(diào)出一份模糊的掃描件,"看這個扣押清單。"
莫詩顏湊近屏幕,清單角落有個不起眼的條目:"青銅殘片一件,疑似西周早期,刻有星象符號。"
"和桓教授給我們看的那塊一樣!"她猛地抓住桓冬奕的手臂,"這不會是巧合。"
"當然不是。"桓冬奕快速切換窗口,"再看這個——祁連山被捕前三個月,銀行記錄顯示他收到來自海外某基金會的巨額匯款,匯款人叫..."他放大圖片,"維克多·林。"
莫詩顏皺眉:"這名字..."
"你父親在牛津訪學(xué)時的同事,專攻古代天文學(xué)。"桓冬奕調(diào)出一篇學(xué)術(shù)論文,"看這篇合著,他們共同研究過商周時期的天象記錄與青銅器符號的關(guān)系。"
雨勢漸小,天色由漆黑轉(zhuǎn)為深藍。莫詩顏站起身,潮濕的衣服貼在背上,寒意刺骨。父親失蹤十年,她第一次感到真相如此接近又如此撲朔迷離。
"我們需要回礦洞。"她突然說,"那個機關(guān),祁原明顯知道怎么激活。"
桓冬奕合上電腦:"太危險了。水位可能還沒退,而且——"
"而且那可能是找到父親的唯一線索。"莫詩顏打斷他,聲音顫抖,"那張照片證明他還活著,至少在當時。"
兩人沉默對視?;付鹊慕廾诔抗庵型断录毿〉年幱?,眼中的掙扎清晰可見。最終他嘆了口氣,從背包深處取出一個小金屬盒。
"那就帶上這個。"盒子里是兩個微型耳機,"自制的通訊器,穿透力比普通對講機強十倍。"他幫莫詩顏戴上時,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耳廓,"如果分開行動,保持聯(lián)絡(luò)。"
重返礦洞的路比想象中艱難。暴雨沖刷后的山坡泥濘不堪,莫詩顏兩次滑倒,被桓冬奕及時拉住。接近洞口時,兩人不約而同放慢腳步。
"有人來過。"桓冬奕指著泥地上的新鮮輪胎印,"不止一輛車。"
莫詩顏蹲下身,洞口邊緣的雜草有被踩踏的痕跡:"至少三個人,其中一個穿著登山靴。"她指向一個特殊的鞋印花紋,"和昨天祁原助手的一樣。"
桓冬奕挑眉:"你還懂這個?"
"父親教的。"莫詩顏輕聲回答,"他總說考古學(xué)家要有偵探的觀察力。"
洞內(nèi)比昨日更加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金屬氧化的氣味?;付却蜷_強光頭燈,光束照出坑道壁上新鮮的開鑿痕跡。
"他們在找什么..."莫詩顏話音未落,耳機里突然傳來桓冬奕的警告:
"蹲下!"
兩人迅速隱蔽到一處巖壁凹陷處。前方拐角傳來腳步聲和說話聲,手電光在坑道中晃動。
"...確定是這里?"祁原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那老外說機關(guān)需要特定順序激活。"
"教授,儀器顯示前方空間有異常。"一個陌生的男聲回答,"金屬含量超高,像是..."
聲音漸行漸遠。莫詩顏和桓冬奕交換了個眼神,悄悄跟上。拐過彎后,空間豁然開朗——石壁前的空地上支起了簡易工作臺,三個身影正忙著操作某種掃描設(shè)備。
祁原穿著昂貴的沖鋒衣,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身邊站著兩個壯漢,一個操作電腦,另一個手持奇怪的金屬探測器。
"找到了!"操作電腦的人突然喊道,"石壁后方確實有空腔,深度約三米,內(nèi)有金屬物體!"
祁原快步上前,從懷中取出一個絲絨布袋。倒出來的物件讓莫詩顏差點驚叫出聲——那是一塊青銅殘片,紋路與她父親的那塊如出一轍!
"按林博士說的順序放置。"祁原命令道,"第一個是'火'符號。"
莫詩顏抓住桓冬奕的手腕:"他們在激活機關(guān)!"她在對方手心快速畫下六個符號的正確順序,"父親筆記里寫的。"
桓冬奕點頭,從背包取出一個小裝置:"干擾器,能暫時癱瘓他們的電子設(shè)備。"他按下開關(guān),"數(shù)到三,我左你右。"
"一、二——"
干擾器發(fā)出刺耳的嗡鳴,洞內(nèi)所有燈光同時熄滅。黑暗中響起一片咒罵聲,莫詩顏已經(jīng)沖向石壁,借著手機微光找到第一個凹槽。
"火符號對應(yīng)第三個凹槽!"桓冬奕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同時遠處傳來祁原的怒吼:"有人進來了!"
莫詩顏的手在發(fā)抖,但仍準確地將青銅書簽插入正確位置。身后腳步聲逼近,一道手電光掃過她的臉。
"攔住她!"祁原尖叫,"別讓她激活機關(guān)!"
千鈞一發(fā)之際,桓冬奕從側(cè)面撲出,將沖在最前的壯漢撞倒在地。扭打聲中,莫詩顏繼續(xù)按順序激活符號。當?shù)谖鍌€符號就位時,整個石壁開始震動,細小的碎石從頂部滾落。
"詩顏,快!"桓冬奕的聲音夾雜著打斗的悶響。
最后一個符號。莫詩顏深吸一口氣,將書簽插入凹槽。剎那間,石壁發(fā)出沉悶的轟鳴,中央裂縫擴大,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不!"祁原的尖叫幾乎破音,"那是我的!"
莫詩顏來不及思考,彎腰鉆進縫隙。里面是個狹小的石室,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的金屬味。手機光照亮了中央的物體——一個半米高的青銅觚,表面刻滿星象圖案!
"找到了..."她顫抖著伸手,卻在即將觸碰時聽到耳機里桓冬奕的警告:
"別碰!有陷阱!"
太遲了。指尖接觸青銅表面的瞬間,整個石室劇烈震動,入口處的碎石開始坍塌。莫詩顏轉(zhuǎn)身想逃,卻看見祁原舉著一把考古錘向她沖來,面目猙獰。
"你們父女一樣多管閑事!"他揮舞著錘子,"那本該是我的發(fā)現(xiàn)!"
莫詩顏后退幾步,背部抵上冰冷的青銅觚。就在祁原即將撲上來時,一道黑影從側(cè)面將他撞開——桓冬奕滿臉是血,但動作依然敏捷。
"走!"他拉起莫詩顏的手,"洞要塌了!"
兩人跌跌撞撞沖向出口,身后傳來祁原歇斯底里的咒罵和石塊砸落的轟響。剛擠出裂縫,整個石壁就在身后轟然倒塌,激起漫天塵土。
"他...他被埋在里面了?"莫詩顏氣喘吁吁地問。
桓冬奕搖頭:"我看到他助手把他拉出來了。"他擦去額角的血跡,"但我們得立刻離開,他們可能有槍。"
回程比來時更加艱難?;付鹊挠彝人坪跏芰藗?,走路一瘸一拐。莫詩顏堅持攙扶著他,兩人在迷宮般的坑道中摸索前進。當終于看到出口的亮光時,一陣眩暈襲來,莫詩顏差點跪倒在地。
"怎么了?"桓冬奕緊張地問。
莫詩顏搖頭,卻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泛著詭異的青色:"青銅觚...表面涂了東西..."
話音未落,黑暗便吞噬了她的意識。
朦朧中,她感覺自己被抱起,桓冬奕的心跳聲近在耳畔。雨滴落在臉上,冰涼刺骨。耳邊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他的聲音:"堅持住...解毒劑...小夏..."
再次醒來時,莫詩顏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越野車后座,身上蓋著桓冬奕的外套。車窗外的天色已近黃昏,雨依然下個不停。駕駛座上,桓冬奕正對著手機說話:
"...需要靜脈注射...對,青銅氧化物的毒性..."
聽到動靜,他立刻轉(zhuǎn)身,臉上的擔憂瞬間化為驚喜:"你醒了!"他伸手輕觸她的額頭,"燒退了些。我們正在去醫(yī)院的路上,但塌方堵住了主干道,得繞路。"
莫詩顏試圖坐起來,卻被一陣眩暈擊倒:"青銅觚...有毒?"
"表面涂了古人特制的防腐劑,氧化后會產(chǎn)生神經(jīng)毒素。"桓冬奕遞給她一瓶水,"幸好劑量不大,而且..."他指了指她手臂上的小針眼,"我隨身帶著解毒劑。"
"你為什么會隨身帶這種解藥?"
桓冬奕的表情突然變得復(fù)雜:"小夏...她小時候中過類似的毒。外公研究青銅器,家里難免..."他沒有說完,只是握緊了方向盤。
莫詩顏注意到他的右手腕腫得厲害,顯然是扭傷了。車窗外,雨中的山巒像被水洗過的水墨畫,朦朧而遙遠。她想起昏迷前的發(fā)現(xiàn):"祁原說那本該是他的發(fā)現(xiàn)...他認識我父親?"
"不止認識。"桓冬奕的聲音低沉,"我剛黑進他的郵箱。十年前,他和那個林博士合謀竊取你父親的研究成果,想找到青銅觚賣給海外收藏家。"
"但父親先一步找到了..."
"然后不知用什么方法躲過了他們的追殺。"桓冬奕接過話頭,"那張照片證明他至少活到了五天后。"
莫詩顏的胸口一陣發(fā)緊。十年了,父親可能一直活在某個角落,卻從未聯(lián)系過她。這個念頭比任何毒素都更令人痛苦。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情緒,桓冬奕將車停在路邊,轉(zhuǎn)身認真地看著她:"聽著,你父親不聯(lián)系你肯定有原因。祁原的郵件提到'莫遠帶走了關(guān)鍵部分',我猜是指青銅觚上的某樣?xùn)|西..."
"星盤!"莫詩顏突然想起,"青銅觚頂部應(yīng)該有可旋轉(zhuǎn)的星盤,用來計算天象,但我看到的那個是殘缺的!"
桓冬奕眼睛一亮:"所以祁原才這么瘋狂地尋找。沒有星盤,青銅觚就只是個古董。"他重新發(fā)動汽車,"我們需要回學(xué)校查資料,找出你父親可能去的地方。"
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規(guī)律的弧線。莫詩顏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思緒萬千。青銅觚、失蹤的父親、中毒的桓夏、祁原的陰謀...這些碎片像被雨水打亂的拼圖,暫時還看不出全貌。
但有一點她很確定——當桓冬奕說"我們"時,那種有人并肩作戰(zhàn)的感覺,溫暖得令人心顫。
車子駛過水洼,倒影中的天空支離破碎。莫詩顏輕輕握住桓冬奕受傷的手腕,后者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回以一個溫暖的笑容。兩人誰都沒有說話,但某種無聲的約定已在雨聲中悄然締結(jié)。
他們一定會找到真相,無論它隱藏在多少雨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