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窗欞灑落,桓冬奕緩緩睜開眼睛。意識如潮水般涌回,帶著刺痛的記憶碎片:觀星臺、槍聲、劇毒、墜落...然后是一片黑暗?,F(xiàn)在,他躺在一間簡陋的竹屋里,鼻腔充斥著草藥苦澀的氣息。
轉(zhuǎn)動脖頸的微小動作立刻驚動了床邊的人。莫詩顏從淺眠中驚醒,額頭上還留著趴在床邊壓出的紅印。她的眼睛布滿血絲,頭發(fā)凌亂地扎成馬尾,嘴角有一道干裂的痕跡。
"你...醒了?"她的聲音沙啞得不像是自己的。
桓冬奕想說話,卻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莫詩顏立刻端來溫水,小心托起他的后頸。溫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像甘露滋潤干裂的大地。
"三天。"她回答了他未出口的問題,"你昏迷了三天。"
桓冬奕的目光落在她紅腫的手指上——那是長時間攥緊某物留下的痕跡。他微弱地動了動手指,觸碰到她放在床邊的手。莫詩顏沒有躲開,反而翻轉(zhuǎn)手掌,輕輕握住他的指尖。
"鈴鐺..."他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莫詩顏從衣領(lǐng)里取出貼身佩戴的青銅鈴鐺:"在這里,很安全。"她猶豫片刻,又補(bǔ)充道:"你手腕上的紋身...它會發(fā)光。"
桓冬奕微微睜大眼睛,顯然對此并不知情。莫詩顏小心地托起他的左手,將鈴鐺輕輕貼近內(nèi)側(cè)的"云"字紋身。令人驚異的是,隨著兩者距離縮短,紋路邊緣真的泛起微弱的藍(lán)光!
"這...不可能。"桓冬奕的聲音充滿困惑,"外公給我紋的時候沒說..."
"你外公還告訴你什么?"莫詩顏追問,"關(guān)于青銅觚的事?"
桓冬奕虛弱地?fù)u頭:"只說這是我們家族的標(biāo)記,成年禮必須紋上。"他停頓片刻,"但我記得...小時候見過類似的紋路在外公的書房里,刻在一塊青銅板上。"
莫詩顏迅速翻出父親的筆記,找到關(guān)于青銅觚守護(hù)者的記載:【...世代相傳,以身為鑰...】。她一直以為這是比喻,沒想到竟是字面意思!
"所以你們家族...是青銅觚的守護(hù)者?"她輕聲問,心跳加速。
桓冬奕試圖坐起來,卻因虛弱而跌回枕上。莫詩顏連忙按住他:"別動,傷口會裂開。"
"我必須告訴你..."他喘息著,"外公在我來云南前說過...如果紋身有反應(yīng),說明..."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莫詩顏迅速將鈴鐺藏好,阿山推門而入,臉色凝重:"有陌生人進(jìn)村了,問有沒有見過一對受傷的年輕人。"
桓冬奕立刻警覺起來:"幾個人?什么打扮?"
"三個,穿得像游客,但帶著長背包。"阿山比劃著,"其中一個戴金絲眼鏡。"
"祁原的人!"莫詩顏和桓冬奕異口同聲。
阿山二話不說開始幫忙收拾行李:"后山有個獵人小屋,我?guī)銈內(nèi)ツ抢铩?
轉(zhuǎn)移過程艱難而痛苦?;付入m然清醒,但傷勢嚴(yán)重,大部分重量都壓在莫詩顏肩上。他們沿著隱蔽的小徑攀爬,每一步都讓桓冬奕面色更白一分,但他緊咬牙關(guān)不發(fā)出聲音。
獵人小屋比想象的更簡陋,但足夠隱蔽。阿山留下食物、藥品和一條舊毛毯,匆匆返回村子打探消息。莫詩顏扶桓冬奕躺下,檢查他的傷口——幸好沒有開裂。
"疼嗎?"她輕聲問,手指輕觸繃帶邊緣。
桓冬奕搖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的手..."
莫詩顏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布滿細(xì)小的傷口和擦痕——是這三天在山里奔波留下的。她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桓冬奕握得更緊。
"對不起..."他聲音低沉,"連累你了。"
"傻瓜。"莫詩顏用另一只手拂去他額前的冷汗,"沒有你,我早死在礦洞里了。"
陽光透過木屋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桓冬奕的目光追隨著其中一道光線,落在莫詩顏疲憊的臉上:"你該休息了。"
"等阿山回來再說。"
"現(xiàn)在。"桓冬奕固執(zhí)地挪出半邊床鋪,"你三天沒合眼了。"
莫詩顏想拒絕,但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反應(yīng)。她靠在簡陋的木板上,眼皮沉重如鉛。朦朧中,感覺有人輕輕為她蓋上毛毯的一角...
醒來時已是黃昏,木屋沉浸在金色的余暉中?;付瓤孔诖斑?,正在檢查阿山留下的草藥。見她醒來,他遞過一塊粗糧餅:"補(bǔ)充體力。"
莫詩顏狼吞虎咽地吃完,才發(fā)現(xiàn)桓冬奕一直盯著她看:"怎么了?"
"你睡著時說夢話了。"他眼中帶著笑意,"在背甲骨文編號。"
莫詩顏耳根發(fā)熱:"職業(yè)病。"
"還有..."桓冬奕突然壓低聲音,"你叫了我的名字。"
木屋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莫詩顏慌亂地整理根本不存在的衣領(lǐng)褶皺:"我...我只是..."
"我很高興。"桓冬奕輕聲打斷她,"以前你只在學(xué)術(shù)討論時叫我。"
暮色漸濃,兩人借著最后的天光研究父親留下的資料。莫詩顏將鈴鐺和桓冬奕的紋身并排放在一起,在特定角度下,兩者的紋路確實能夠完美契合。
"這不僅僅是治療工具..."桓冬奕若有所思,"更像是...身份驗證。"
莫詩顏點(diǎn)頭:"父親筆記提到'以身為鑰',可能就是指你們家族的血脈能激活青銅觚的全部功能。"她翻到另一頁,"看這里,西周時期負(fù)責(zé)天文記錄的祭司家族姓'雲(yún)',與你紋身的'云'字相同。"
桓冬奕驚訝地挑眉:"所以我家是...天文祭司的后代?"
"極有可能。"莫詩顏的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青銅觚上的星象圖不是裝飾,而是嚴(yán)謹(jǐn)?shù)奶煳挠涗?。你的祖先?fù)責(zé)守護(hù)這些知識,代代相傳。"
阿山在天黑后返回,帶來了食物和令人不安的消息:"那些人還在村里,假裝是地質(zhì)考察隊。但我偷聽到他們打電話,說什么'老板明天到'。"
"維克多·林..."莫詩顏握緊鈴鐺,"我們必須盡快離開。"
"不行。"桓冬奕堅決反對,"你的照片可能已經(jīng)被他們掌握了,單獨(dú)行動太危險。"
阿山提議:"我可以帶你們翻山去鄰縣,那里有車站。"
計劃就此敲定。明天黎明前出發(fā),避開大路,翻越兩座山到達(dá)鄰縣。夜深后,阿山返回村子準(zhǔn)備向?qū)аb備,留下兩人在小屋中。
月光透過木屋的縫隙,在地上畫出銀色的線條?;付纫騻礋o法入睡,莫詩顏便坐在他身邊,用父親教她的方法輕輕按摩穴位緩解疼痛。
"詩顏..."黑暗中,桓冬奕突然開口,"如果我們沒能及時趕到觀星臺..."
"沒有如果。"莫詩顏打斷他,"我們會的。"
"但萬一..."
"那我就自己去。"她的聲音異常堅定,"完成父親和你外公...還有你家族世代守護(hù)的工作。"
桓冬奕沉默良久,突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輕輕劃動。莫詩顏立刻認(rèn)出這是甲骨文的書寫方式——他在她手心寫下一個"心"字。
"比起青銅觚..."他的聲音輕如耳語,"我更想破譯這個。"
月光下,莫詩顏的臉頰滾燙?;付鹊氖种溉栽谒恼菩牧鬟B,輕柔地描繪著古老的符號。她突然翻過他的手,在同樣的位置一筆一劃地回應(yīng):
【我 也 是】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桓冬奕的呼吸明顯加快。他掙扎著半坐起來,月光照亮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和閃亮的眼睛。莫詩顏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看著他慢慢靠近...
"砰!"
遠(yuǎn)處傳來的槍聲打破了夜的寂靜。兩人瞬間分開,警覺地望向窗外。村莊方向隱約可見晃動的燈光,像是有人在挨家搜查。
"他們提前行動了。"桓冬奕咬牙撐起身子,"我們得現(xiàn)在就走。"
莫詩顏迅速收拾必需品,將鈴鐺貼身藏好?;付鹊臓顩r令人擔(dān)憂——他每走一步都面色發(fā)白,卻堅持自己背較重的行李。
他們沿著阿山事先標(biāo)記的小徑前行,月光時隱時現(xiàn),照出崎嶇的山路。莫詩顏走在前方探路,不時回頭確認(rèn)桓冬奕跟上。兩個小時后,他們到達(dá)一處小溪邊,決定短暫休息。
桓冬奕靠坐在巖石上,呼吸粗重。莫詩顏取出阿山給的藥粉,幫他重新包扎滲血的傷口。溪水反射著星光,在他們臉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看那邊。"桓冬奕突然指向?qū)Π丁?/p>
月光下,一塊奇特的巖石矗立在溪邊,形狀像展開的書卷。莫詩顏立刻認(rèn)出這是父親照片中出現(xiàn)過的地標(biāo)!照片背面寫著:【水源標(biāo)記,順流而下】。
"父親來過這里!"她激動地壓低聲音,"他說順流而下..."
桓冬奕查看地圖:"溪流最終匯入怒江,但會經(jīng)過一片無人區(qū)。"他思索片刻,"這可能是條備用路線,你父親留下的。"
正當(dāng)他們研究路線時,遠(yuǎn)處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兩人立刻熄滅火柴,躲進(jìn)巖石陰影中。手電光束在樹林間掃射,隱約聽見有人用英語交談:
"...肯定在這方向..."
"...老板說要活的..."
莫詩顏和桓冬奕屏住呼吸,緊貼在一起。追兵距離他們不足五十米,任何聲響都可能暴露位置。桓冬奕突然捏了捏她的手,指向溪流——他們要涉水而過,利用水流掩蓋蹤跡。
冰涼的溪水漫過膝蓋,刺骨的寒意讓莫詩顏牙齒打顫?;付茸咴谇胺?,用身體為她擋開部分水流。當(dāng)他們終于到達(dá)對岸時,追兵的手電光正在下游晃動。
"這邊。"桓冬奕拉著她鉆入一片茂密的灌木。
兩人在黑暗中艱難前行,衣服被荊棘劃破,皮膚上留下細(xì)小的血痕。但恐懼給了他們力量,直到確認(rèn)甩開追兵后,才敢停下來喘息。
黎明前的山林寂靜而危險。他們找到一處隱蔽的巖縫暫作休息,桓冬奕因失溫和傷痛開始發(fā)抖。莫詩顏不顧羞澀,緊緊抱住他,用體溫互相取暖。
"堅持住..."她在他耳邊低語,"天快亮了。"
桓冬奕的下巴抵在她肩上,呼吸噴在頸間:"詩顏,如果這次..."
"沒有如果。"她打斷他,聲音顫抖卻堅定,"我們一起完成這件事。然后...然后..."
她想說"然后一起回去",但未來如此不確定。父親仍在逃亡,青銅觚的秘密尚未完全解開,而追兵就在身后...
桓冬奕似乎理解她的猶豫,輕輕握住她的手:"足夠了。"
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時,他們繼續(xù)向山頂進(jìn)發(fā)?;付鹊臓顩r越來越糟,但堅持走在前面開路。中午時分,當(dāng)他們翻過最后一道山脊時,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一片寬闊的河谷在腳下展開,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清晰可見。而在他們正下方的山壁上,赫然刻著巨大的星象圖案,與青銅觚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第二個觀星臺..."莫詩顏聲音顫抖,"父親筆記里提到的備用地點(diǎn)!"
桓冬奕查看天文軟件:"明晚就是月圓夜...如果這里也能激活..."
希望給了他們新的力量。下山比上山更加艱難,桓冬奕幾次差點(diǎn)滑倒,全憑莫詩顏死死拉住。當(dāng)他們終于來到星象圖案前時,發(fā)現(xiàn)這是個半人工的洞穴,入口隱蔽在藤蔓之后。
洞穴內(nèi)部干燥通風(fēng),中央石臺上刻著與聽雨谷相似的凹槽。莫詩顏小心地取出鈴鐺,與桓冬奕的紋身相觸,藍(lán)光再次亮起,比上次更加明顯。
"明晚..."桓冬奕靠在石壁上喘息,"月圓時...我們就能知道全部真相了。"
莫詩顏為他鋪好簡易床鋪,檢查傷口后強(qiáng)迫他休息。她自己則守在洞口,望著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燈火。那里有車站、醫(yī)院和警察局...安全近在咫尺,卻又遠(yuǎn)如天涯。
因為她知道,在完成父親的使命前,在解開青銅觚的最后秘密前,他們不能回頭。
月光再次升起時,她回到洞中,發(fā)現(xiàn)桓冬奕在發(fā)燒中喃喃自語。她躺在他身邊,像昨夜一樣用體溫為他驅(qū)寒,手指輕輕梳理他被汗水浸濕的卷發(fā)。
"我在。"她輕聲承諾,"我不會離開。"
洞外的月光如水般流淌,為即將到來的月圓之夜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