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夜色像被打翻的墨水，一點點暈染開來。霓虹燈漸次亮起，為這座不夜城披上五彩斑斕的外衣。玉卿卿站在"忘憂"酒吧的吧臺后，纖細的手指輕輕擦拭著一只水晶杯，暖黃的燈光灑在她瓷白的肌膚上，映出一圈柔和的光暈。

"卿卿，老規(guī)矩。"一位熟客在吧臺前坐下，笑著敲了敲臺面。

"馬上好，李哥。"她唇角微揚，放下手中的杯子，轉(zhuǎn)身從酒架上取下金酒和湯力水。她的動作行云流水，手腕輕輕一轉(zhuǎn)，冰塊便聽話地滑入杯中，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是"忘憂"酒吧的日常。不大的空間里，爵士樂低低地流淌，十幾張桌子坐滿了下班后前來放松的白領(lǐng)。玉卿卿喜歡這樣的氛圍——熱鬧卻不喧嘩，每個人都能在這里找到屬于自己的角落，暫時忘卻生活的煩惱。

門鈴又響了，她習慣性地抬頭微笑，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手指微微一顫，差點碰倒剛調(diào)好的金湯力。

那個男人——齊煥，穿著一絲不茍的深灰西裝，領(lǐng)帶卻松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像是經(jīng)過了一整天的拉扯。他的眉頭緊鎖，眼下有明顯的青黑，整個人散發(fā)著疲憊而陰郁的氣息。他徑直走向最角落的那張高腳桌，甚至沒有多看吧臺一眼。

玉卿卿的心臟突然加速跳動，仿佛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zhuǎn)回面前的酒杯上。

十三年了。自從初中畢業(yè)，她就再沒見過齊煥。那個曾經(jīng)讓她日思夜想的少年，如今已長成成熟的男人，可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卿卿？你沒事吧？"李哥疑惑地看著她突然停下的手。

"啊，抱歉。"她回過神來，迅速完成調(diào)酒，將杯子推到客人面前，"今天算我的。"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起酒單走向那個角落。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而不真實。

"晚上好，想喝點什么？"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出奇，仿佛只是在接待任何一個普通客人。

齊煥抬起頭，他的眼睛依然如記憶中那般明亮，卻蒙著一層陰霾。"威士忌，純飲。謝謝。"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說完便又低下頭，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玉卿卿點點頭，轉(zhuǎn)身時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他沒有認出她。這個認知讓她既松了口氣，又莫名失落。

當她端著琥珀色的酒液回到角落時，齊煥正盯著手機屏幕，眉頭皺得更緊了。她輕輕放下酒杯，他頭也不抬地道了聲謝。

整個晚上，玉卿卿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飄向那個角落。齊煥一杯接一杯地喝著，卻始終保持著那種克制的姿態(tài)，沒有一絲醉態(tài)。直到酒吧快要打烊，客人們陸續(xù)離開，他才終于顯露出幾分醉意，單手撐著頭，另一只手無意識地在杯沿畫著圈。

"需要幫您叫車嗎？"玉卿卿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

齊煥抬起頭，眼神有些渙散，卻突然笑了："你知道嗎？我今天差點在學術(shù)報告會上崩潰。"他的語氣輕松得不像在說自己，"三年的研究，被一群根本不懂物理的老頭子批得一文不值。"

玉卿卿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個曾經(jīng)驕傲得像孔雀一樣的男孩，會對著一個"陌生人"吐露心聲。

"壓力大的時候，我習慣喝點甜的。"她猶豫了一下，轉(zhuǎn)身回到吧臺，幾分鐘后端著一杯淡粉色的飲品回來，"試試這個，'解憂特調(diào)'，酒精含量很低。"

齊煥疑惑地看著那杯酒，又抬頭看她。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她臉上。玉卿卿感到臉頰發(fā)燙，生怕他認出自己。

"謝謝。"最終，他只是接過杯子，抿了一口，眉頭舒展了些，"很好喝。"

"加了點蜂蜜和蔓越莓汁，對解酒有幫助。"她微笑著說，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齊煥一口氣喝完了那杯特調(diào)，眼神清明了幾分。"你人真好。"他站起身，從錢包里抽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我該走了。"

玉卿卿看著他搖搖晃晃地走向門口，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等一下！"她從柜臺下拿出一把黑傘，"預報說今晚有雨。"

齊煥接過傘，這次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記憶什么。玉卿卿屏住呼吸。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他問道。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應該沒有。"她輕聲回答，"我是第一次見您。"

齊煥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謝謝你的酒...和傘。"他推開門，走進了上海的夜色中。

玉卿卿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她緩緩抬手按住胸口，那里還殘留著劇烈跳動的余韻。

十三年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種悸動?？僧旪R煥再次出現(xiàn)，那些被時間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他是如何在她課本上涂鴉，如何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嘲笑她寫給他的情書，又是如何在那個雨天，把她唯一的一把傘搶走，留下她獨自在教室里等到天黑。

可現(xiàn)在的齊煥，眼中卻有著她從未見過的脆弱。

玉卿卿走回吧臺，輕輕嘆了口氣。她不知道他為何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還要關(guān)心一個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人。

窗外，雨點開始敲打玻璃，淅淅瀝瀝，像是時光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