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中的暴雨,幾天幾夜才停,警長最近幾天沉默不語,警察局里一片安靜。
但現(xiàn)在,警察局中熱鬧非凡,市長因為太忙,便把自己的養(yǎng)子先給他們照顧一會兒。
警長和保安天天逗那孩子,那孩子倒也可愛,常常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就連獄卒也來了這兒,說著一天天工和坐牢沒區(qū)別,鐵窗封心,來個不那么壓抑的地方,真讓人神清氣爽。
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
三人組去外面悠閑散步,那活潑可愛的孩子跑在前方,忽然停了下來,好奇地打量著青翠大樹上結(jié)的蜘蛛網(wǎng)。
那蜘蛛網(wǎng),薄如蟬翼。一根根若隱若現(xiàn)的細(xì)絲,編成了這精密小巧的蜘蛛網(wǎng)。
保安蹲下身,笑了笑,“他喜歡這個?!?/p>
隨即他用哄孩子的溫柔語氣,道:
“蜘蛛織網(wǎng)可是很辛苦的,可別看它在我們?nèi)搜壑心敲次⑿?,實際上蜘蛛也是辛勤勞作了很久的?!?/p>
“當(dāng)然,蜘蛛網(wǎng)的背后,是辛苦的編織嘛!” 那孩子笑容陽光燦爛,保安也摸了摸他的頭。
警長也在微笑,可過了不久,他眼瞳漸漸凝滯,被濃濃迷惑淹沒,神情收斂了起來。
保安正忙著逗娃,也沒有注意他,然而這微小的變化,還是被獄卒發(fā)現(xiàn)了。
“怎么了?”而警長正自言自語,眼神疑惑:“王權(quán)的背后,黑暗的編織?……”獄卒有些不解,但還是比較謹(jǐn)慎:“這里不是說處,還是辦公室講好些。”他也感覺有些問題,看了看周圍,見沒人,這才松了口氣跟著警長和保安回了辦公室。
三人回了辦公室坐下,而警長和獄卒默契地將門窗關(guān)上。保安還不明所以:“你倆這么咋咋呼呼的,到底干啥呢?老神秘了?!?/p>
警長拍了拍他的肩:“你啊你,以后心別這么大?!?/p>
獄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半響發(fā)問:“那是何意?警長,這話可不能亂說。”
“小魔去世時,便跟我說了這句話,有些空穴來風(fēng),一時間我還無法理解,可那孩子一句話,我便忽然想起,這句話很有深意。王權(quán)……難道,”警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微微皺眉?!巴鯔?quán),指的是國王?”
“也是,畢竟船員陣營有國王,第四方陣營有扶玄凌,中立陣營有焰火師,可焰火師初上大位,怎么編織黑暗?再說他是惡魔屬下,惡魔沒事背刺一下這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干什么?他死后中立也沒散,既然如此,惡魔按理也沒有苛待過他們,這根本便不合理?!?/p>
獄卒開始分析。
“范圍也只得鎖定到國王與扶玄凌之間,目前也無甚能證明,對應(yīng)這句話意思的東西?!?/p>
保安也眉頭緊鎖:“又會是誰?”
警長翻找著自己的記憶,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來了件事情,輕聲道:
“都過來,我跟你們說……”
“勇者講國王無道,其實也未辨真假。以國王在市長大人面前的信任度,這事兒也不能傳,若是真的,國王反告一個誣陷的罪名,鍋不僅砸到她頭上,還得砸到我們?nèi)齻€頭上。”獄卒嘆氣,“沒有拿得出手的證據(jù),亂猜也是無用?!?/p>
保安也撓撓頭:
“我記得之前的時候,工程師悄悄告訴我,國王的王冠有些壞了,她修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顆寶石,閃耀著詭異的光芒,但她的目光就在上面停了一下,停久了,便必遭國王懷疑?!? “我找一下偵探,但也只能秘密聯(lián)系?!本L道。
偵探悄悄潛入國王的宮殿,找了半天,才從抽屜里發(fā)現(xiàn)了王冠,用放大鏡找到了那顆詭異寶石。
果真詭異,寶石表面閃著邪魅的紫光。
他又將那寶石取出,收入自己口袋,為避免國王發(fā)現(xiàn),還重新?lián)Q了一顆一模一樣的寶石進(jìn)去。
當(dāng)然這活兒得讓工程師去做,不然手法太劣質(zhì),肯定被發(fā)現(xiàn)。
這時,一個悠閑的寬袍身影走進(jìn),偵探手指握緊:這個時候國王回來,不是要他命嗎?
他慌不擇路,突然靈機(jī)一動,躲到了桌底。
“開始行動了嗎?”國王問道。
“開始了,陛下,我們的人去了?!?/p>
偵探在桌底下大氣也不敢出,好在國王和收割者沒有發(fā)現(xiàn)他,離開了宮殿。
同時,勇者也進(jìn)了警察局辦公室,三人抬頭,警長先問道:“發(fā)生什么了?”
勇者笑笑,卻有些狡黠:“國王要行動了……明天有個宴會,他讓收割者在市長的那杯酒中下毒?!?/p>
“我們把國王告了,將收割者抓個正著,你們覺得怎么樣?”
偵探也過來一起商議。
“我覺得不如將計就計,等宴會開始,‘無意間’讓國王的陰謀敗露,這樣此事會給市長大人的沖擊力更大。我把寶石取來了?!?/p>
他把寶石遞與警長。
辦公室內(nèi),緊張的氣氛再次涌上,五個人都翻遍了書架,找有關(guān)于那顆寶石的記載?!昂孟袷沁@個!”
大家圍來,保安手中拿著本書,紙頁泛黃,字跡不清,年代似乎很是久遠(yuǎn)。
“這個圖案,確實和這顆寶石模樣?!皞商降馈啊Хㄊ?”
“那下面還有標(biāo)記?”警長指了指下面,“魔法石表面的奇異圖案有文字標(biāo)注這個圖案的名稱,叫反魔法圖紋?”
“若是魔法圖紋便也罷了,為何偏偏是‘反魔法圖紋’?難道……什么可以導(dǎo)致船員陣營……”
勇者沒再講,但所有人都怔了怔。
這顆魔法石雖然有神奇的魔法力量,但也是很危險的,看那外表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說不定有黑暗力量什么的。
“魔法石作用,”獄卒翻了一頁,“類似于斯坦特遺跡中的暗影能量,但是暗影能量有一些分散的落到飛船上,有人將他制作統(tǒng)了方便攜帶的魔法石?!?/p>
警長看到了下面對暗影能量的介紹,能無限放大生命的欲望與恐懼,一瞬間他便明白——
這不僅跟國王有關(guān),還牽扯上了教父,當(dāng)年船員大規(guī)模叛變,可以解釋為暗影能量的影響。
這本書的作者是誰,為什么這些秘密,那人全都清楚?
他看了看封面,這本書的作者似乎異常謹(jǐn)慎,根本沒有寫自己的姓名或者筆名。
他忽又想起,潛伏者聯(lián)系情報員,情報員又告訴了自己,教父在里面開會,他正在外偷聽,于一群內(nèi)鬼的談話聲中得知了暗影能量發(fā)掘的具體時間,可惜沒打聽到作用,船員們也沒當(dāng)回事。
潛伏者講,他沒藏多久,就走了,不然指定被發(fā)現(xiàn)——而那個時間,正巧是國王有事外出的時間。
他越想越不對勁:難道國王知道些什么?
那年,國王打聽到消息,去了斯坦特遺跡,收集了一些暗影能量,制作成了魔法石,回歸飛船直到現(xiàn)在,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事情?
如果是,那一切都講得通了。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將書收起。
“至于明日的宴會——”警長眼中冷意如薄冰,“好戲自會上演?!?/p>
第二日,宴會廳中。
水晶燈將琟璨光芒傾瀉而下,香檳塔折射著琥珀色光暈,侍者托著銀盤穿梭席間,冰桶里的酒瓶凝著細(xì)密水珠,擺放時與杯盞碰撞出清脆聲向。天鵝絨幕垂落如瀑,鎏金雕花柱撐起宮頂彩繪。
宴會廳早早被市長布置好了,而警長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微微露出一抹不易覺的冷笑——
很快,他便要以在船員陣營的影響力,做最后一件大事。
宴會正式開始,大家紛紛起身,向市長敬酒。第一個人是國王,至于第二個人,那便是警長了。
警長正娓娓道來,用職場經(jīng)典話術(shù),比如發(fā)展更為興盛,船員陣營未來可期,內(nèi)鬼陣營滅亡,中立陣營被挫敗,扶玄凌和焰火師簡直是如螻蟻,不足為懼balabala。
其實將扶玄凌與焰火師帶著損一遍,他自己也挺爽的。
尤其是焰火師。
大家看去,便見白衫青年,含笑敬酒。
“近些日子工作繁忙,沒怎么聊聊,我對船員陣營的看法。”
警長轉(zhuǎn)著酒懷,酒在杯中輕輕搖晃,映出他倒影,不透明但清澈,但這一杯若干,不知引來多少軒然大波,但目標(biāo)行動,也盡在于此。
且去吧。
飛船廳中一席酒。
覆偌大飛船于今朝。
他心中又有什么地方忽然一痛:自己必須實施這個計劃,自己團(tuán)隊里的人都知道,但也沒有會阻攔他。
不知小情若還在世,會不會挺身而出攔住他,讓他不要傷了自己身體,扳倒國王慢慢來,但身體挽回不過來?
實施這個計劃,是他自己的意思,但,會有第二個人,如此關(guān)心他嗎?
罷,顧全大局,這招必用。
“船員陣營發(fā)展得越發(fā)強(qiáng)盛了,我們必定心一意為船員陣營服務(wù),即使天下太平,我們也要努力,更何況,天下未定?”
船員們都鼓起掌來,獄卒正喝悶酒,聽了這話,撇了撇嘴。
得,開始了,又是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
以前的他也是如此,現(xiàn)在警長心境雖然變化,但還是不露表面,船員們還是很吃這套的。
警長微微低頭,遮住自己本就因云遮霧繞便晦澀難懂的眼神,攪動風(fēng)云,舊恨深藏。
自己的敵人,當(dāng)年誣陷案的幕后黑手,是船員們很尊敬的。
他優(yōu)雅端起金杯,又朝船員們笑了笑,抬頭一飲而盡。
金杯空蕩蕩的,辛辣氣息在喉中轉(zhuǎn)了一圈散開,亦如他辛辣的一生。
船員陣營入職……開會指證綠色……焰火師燒飛船……紙條之謎難解……小路欲相助……教父偷襲飛船……單面人被綁架……受誣入獄……翻盤……艦長離世……國王回歸……再遇小雅……中立反水……暗影事件……情報員擋刀……雙面人槍斃……綁架的扶擇……臥底犧牲……千風(fēng)陣營歸屬……火燒辦公室……小亭揭偽裝……身世真相大白……教父被毒害……密室復(fù)仇……惡魔自殺……發(fā)現(xiàn)陰謀。
這么多事,這么多事,不知是從何時起船員們成為了他算計的對象?
又何時成了他登上大位的墊腳石?
“記住,維護(hù)飛船和平,抵御侵略者是你的責(zé)任,希望你能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警長?!?/p>
時間飛逝,誰的理想目標(biāo)變化,清澈水面倒映出那人身影,看清欲望之底的沉淪與掙扎。
市長想讓他為飛船兢兢業(yè)業(yè)奉獻(xiàn)一生,可他的目標(biāo),從來是這天下。
“小情!小情!放假了,我好快活!”
又是誰身陷傾軋陰謀中,當(dāng)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突然他喉中有什么東西沖破防線上流,鮮血噴出,瞬間染到了潔白桌席上。
“警長!你怎么了?!”
保安趕緊扶住他。他雖然心大,但到了關(guān)鍵時刻,也絕不會掉鏈子。做戲做全套,他需要配合一下警長。
市長大驚似要站起,而警長一個踉蹌,艱難扶住桌板,使出全身力氣,將他面前酒杯一撥,砰地一聲,是金杯撞擊地面的脆響,杯子剎那間四分五裂,酒也漸漸滲入地毯,接著,他便準(zhǔn)備倒下,宴會廳頓時亂成一鍋粥。
“大人!”保安扶起暈倒的警長,而警長臉上,血色盡失,“這酒……這酒有毒!”
市長臉色驟然變化:
“去查!醫(yī)生,你去搶救一下警長!”
警長被船員們急急推往醫(yī)療間,而偵探正在尋找株絲馬跡,破解這樁離奇案件——但他清楚,他知道是誰,但他必須演一下。
“大人,是他!”
在混亂中,保安將一個人帶了上來,那人始終一言不發(fā),神色晦暗,一直沒有為自己辯駁。
勇者低頭喝著酒,里面的其實是橙汁。
她知道國王要動手的對象不是她,但她杯里的是橙汁,單純是因為橙汁是她最喜歡的東西。
女孩子對甜的東西,總是有些喜愛的,她也沒什么酒量。
勇者心神有些恍惚,她喝到了橙汁,但也不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那人,那事,早已離開了她,不知去了何方。
那年她才14歲,正是芳華正茂的年紀(jì),她因為聰明機(jī)敏,被國王看中,一躍成為了神職船員,也當(dāng)了國王身邊的侍衛(wèi)。
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母親又給自己最后了一次橙汁,自己開心地喝了。
母親的手法向來是最好的,榨出來的果汁清甜爽口,她也非常愛喝。
記憶里她的童年時代,便是在母親的關(guān)懷與橙汁飄香中度過的。
然而母親和她道別,因為國王將她選來當(dāng)了侍衛(wèi),將來也不知何時再見,一入宮殿深似海,她或許也不會有歸期。
她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可以在飛船中開始全新的生活,悲的是自己與母親從此天涯絕別。
那個女孩依偎在母親懷抱里,然而入了飛船,便再也見不到自己的母親,她也不便抽出時間,讓母親進(jìn)飛船看望。
自己一懷感傷與新奇進(jìn)了飛船,想過點有意思的生活,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飛船生活枯燥無味。
后來國王有事外出,順帶了她與收割者去了,她滿懷欣喜,心想終于熬出頭了,自己多么想感受人間煙火,可國王總是密謀一些對船員陣營有害之事,收割者出謀劃策,自己屢屢阻攔。
國王漸覺自己有礙大計,便冷落了她。
回了飛船,她更受盡苦楚,國王很被市長信任,他變本加厲,常常虐待自己,自己忍著,可那夜當(dāng)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國王處死,她心中的復(fù)仇之火徹底燃燒了起來。
后來自己找了警長,她要復(fù)仇——為自己復(fù)仇,為朋友復(fù)仇。
那個曾經(jīng)的小女孩,眼中早沒有光了。
——不知母親若知曉她在飛船過得這么累,會不會想盡辦法救出自己?
茫茫云海,路在何方?
她便也只能喝著與曾經(jīng)味道不同的橙汁,睹物思人。
她將思緒拉回,而保安語氣焦急又憤怒,將那人提起。
大家“咦”了一聲。
“這不是收割者嗎?”
葉凌初還正收集了一些潑灑的酒液,前去檢測,半響發(fā)出一聲驚呼——
“市長大人,這杯酒,也是有毒的!”
船員們表面驚訝,但主要在想,收割者是國王的侍衛(wèi),這事和國王絕對脫不了關(guān)系。
船員們皆認(rèn)為,國王會站出來證明自己與收割者是清白的。
可國王似乎對收割者不關(guān)心,只是緩緩道:
“此事與我無關(guān),收割者是不是與警長有私仇,又謀權(quán)篡位,謀害市長大人,倒也未可知?!?/p>
勇者抿了口橙汁,沒有太多意外。
國王涼薄,為了保全自己,他可不會顧收割者,這是要棄卒保帥了。
收割者臉上冷意越發(fā)濃重:“陛下何必呢,我也沒有招什么。”
“大人,”保安朝市長拜了拜,″我們在廚房里無意發(fā)現(xiàn)了鬼鬼崇崇的收割者,便帶了上來,還望大人查明真相?!?/p>
“收割者,”市長不看國王,只冷冷盯著收割者,讓人不寒而栗?!澳阋蝗私^無此能力,招了吧,主使是誰?”
收割者想到國王漠然的態(tài)度,心中一涼,沒有正面回答市長的問題。
“陛下,這事可是您讓我去做的,你說你要實施行動,可您又何時過顧我的死活?”他愴然一笑,“是您讓我進(jìn)入廚房,在酒中下毒,原來我只是您的工具,就要我一生困在這可笑的牢籠里,一直執(zhí)行任務(wù)到死?”
直至此刻,他終于看清國王虛偽的表面,看清國王的涼薄與無情。
就算這次國王成功了,也會因為他知道太多,將他滅口吧?
——他早該看清國王真面目,自己卻始終懵然不知,在網(wǎng)的慢慢收縮中,成為國王上位的籌碼。
收割者仰天大笑,內(nèi)含嘲諷,突然,他手閃電般一彈一壓,指甲中白色粉末落入腹中,船員們退后幾步,警惕地盯著他,而收割者七竅漸淌出黑血,勇者持杯的手頓了頓。
他是想服毒自盡!
她急急站起,若收割者真死了,怕不是牽連不到國王。
偵探捧出那顆魔法石,朝市長的方向跪下:“大人,這個東西,在國王的辦公室里!”
市長翻看了下偵探一并送上來的古籍,臉色越發(fā)陰沉。
“好,國王,你好……來人,將國王關(guān)入監(jiān)獄,三日后,槍斃?!贝嗽捯怀?全場寂靜無聲。
收割者最后心滿意足的笑了笑,沒了動靜。
船員們也沒心思參宴了,和此案沒有關(guān)系的船員,差不多都散了。
他們不想蹚這渾水,成為下一個犧牲品,小命不保,畢竟,好奇害死貓。
沒人知道收割者死前心里所想,而他心念電轉(zhuǎn),生前最后的想法,是——
你說你要制服天下。
我便用人生最后的時光,反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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