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隋英盯著手中的燙金請柬,指尖不自覺地用力,在紙張邊緣留下幾道細微的折痕。"亞太商業(yè)創(chuàng)新峰會暨酒會",這種場合他通常能推則推,但這次...
"把這份邀請函轉(zhuǎn)交給李玉工作室。"他將請柬遞給助理,"就說組委會特意邀請的。"
助理接過請柬,欲言又止:"簡總,董事長那邊..."
"我父親不用知道。"簡隋英頭也不抬,"還有,把李玉的設(shè)計作品集準備二十份,酒會當天用。"
助理離開后,簡隋英走到落地窗前。十月的北京,天空湛藍如洗。距離林家生日宴還有三周,距離他上次見到李玉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二天。這十二天里,他刻意避開所有可能偶遇的場合,卻又忍不住通過助理了解李玉的每一個動向——他接了什么新項目,去了哪些工地,甚至每天幾點離開工作室。
"瘋了..."簡隋英自嘲地揉了揉太陽穴。三十歲的人,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暗戀,簡直荒謬。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母親"。簡隋英深吸一口氣才接聽:"媽。"
"隋英,林小姐明天回國,你要不要去接機?"母親的聲音溫柔卻不容拒絕。
簡隋英的指尖在窗玻璃上輕輕敲擊:"明天有項目評審會,走不開。"
"什么會比林小姐重要?"母親嘆了口氣,"你們年底就要訂婚了,總這樣冷淡怎么行?"
"年底還遠。"簡隋英生硬地回答,"如果沒別的事,我先掛了。"
掛斷電話,他猛地將手機扔在沙發(fā)上。訂婚?他連林小姐長什么樣都記不清。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另一張臉——干凈利落的輪廓,笑起來時眼角會微微下垂,專注工作時眉頭輕蹙...
簡隋英抓起西裝外套,大步走出辦公室。他需要一杯烈酒,或者十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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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會當晚,簡隋英比約定時間晚了二十分鐘才到場。他穿著一套深藍色暗紋西裝,領(lǐng)帶規(guī)整地系在喉結(jié)下方,整個人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簡總!"幾位商業(yè)伙伴立刻圍上來。他敷衍地應(yīng)付著,目光卻掃過整個宴會廳,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沒有。
簡隋英接過侍者遞來的香檳,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失落。也許李玉根本不屑于參加這種場合,也許他看穿了自己的用意,也許...
"簡總。"一個清澈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簡隋英轉(zhuǎn)身的瞬間,呼吸一滯。李玉站在水晶吊燈下,穿著一套剪裁精良的黑色晚禮服,襯衫領(lǐng)口別著一枚簡約的銀質(zhì)領(lǐng)針。他比上次見面時瘦了些,下頜線條更加分明,但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你來了。"簡隋英努力控制聲音的平穩(wěn)。
李玉微微點頭:"感謝轉(zhuǎn)交邀請。沒想到這種級別的活動會注意到我這種小工作室。"
簡隋英沒有承認是自己推薦的,只是抿了一口香檳:"最近忙什么?"
"接了深圳的一個文化中心項目。"李玉的目光掃過宴會廳,"這里行業(yè)大咖云集,是個學習的好機會。"
簡隋英注意到李玉手中的作品集:"帶了資料?"
"嗯,想著也許..."李玉的話被一個渾厚的男聲打斷。
"簡總!好久不見!"
簡隋英轉(zhuǎn)頭,看到城建集團的周董事長大步走來。他迅速調(diào)整表情:"周董,別來無恙。"
寒暄過后,周董的目光落在李玉身上:"這位是?"
"李玉,新銳建筑設(shè)計師。"簡隋英自然地介紹,"他的'城市綠洲'概念您應(yīng)該聽說過。"
"??!就是你!"周董眼睛一亮,"我看過報道,年輕人很有想法嘛!"
接下來的半小時,簡隋英看著李玉從最初的拘謹?shù)街饾u放松,專業(yè)而熱情地講解自己的設(shè)計理念。他不動聲色地將幾位關(guān)鍵人物引到李玉身邊,又在他被過多問題圍攻時適時解圍。
"沒想到簡氏集團的太子爺這么會照顧人。"一個略帶調(diào)侃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簡隋英轉(zhuǎn)頭,看到表妹簡隋林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你怎么在這兒?"他皺眉。
"陪爸爸來的。"簡隋林晃了晃酒杯,目光投向遠處的李玉,"那就是讓你最近魂不守舍的人?"
簡隋英差點嗆到:"胡說什么。"
"得了吧,堂哥。"簡隋林壓低聲音,"全家都知道了,就你還以為瞞得很好。"
簡隋英的眼神驟然變冷:"誰說的?"
"二叔查過他的底細了。"簡隋林嘆了口氣,"你知道的,為了林家那件事..."
"離他遠點。"簡隋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簡隋林驚訝地挑眉:"你認真的?"
簡隋英沒有回答,只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當他再次看向李玉時,發(fā)現(xiàn)對方正被幾位開發(fā)商圍著,臉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自信笑容。那一刻,簡隋英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驕傲——李玉不需要他的幫助也能光芒四射。
酒會接近尾聲時,簡隋英找了個安靜的露臺透氣。秋夜的風帶著微涼,吹散了些許酒意。
"原來你在這里。"
簡隋英回頭,看到李玉靠在門邊,領(lǐng)口微敞,臉頰因為酒精而泛著淡淡的紅暈。
"累了?"簡隋英問。
"有點。"李玉走到他身邊,"今晚謝謝你。"
"謝我什么?"
"那些引薦。"李玉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是你安排的。"
簡隋英移開視線:"舉手之勞。"
一陣沉默。遠處城市的燈火如同星辰墜落人間。
"我今天簽了兩個意向書。"李玉突然說,"都是因為你介紹的人脈。"
簡隋英輕笑:"是你的才華打動他們。"
"不全是。"李玉的聲音低了下來,"這個圈子很現(xiàn)實,沒有簡氏的光環(huán),我連門都摸不到。"
簡隋英轉(zhuǎn)頭看他:"你不必..."
"我想說的是謝謝。"李玉打斷他,"還有...對不起。"
"對不起?"
"抄襲風波那件事。"李玉的手指輕輕敲擊欄桿,"我后來知道是林氏在背后搞鬼。給你添麻煩了。"
簡隋英胸口發(fā)緊:"李玉,我和林家..."
"我明白。"李玉迅速說,"商業(yè)聯(lián)姻嘛,很正常。我不會再給你惹麻煩了。"
他說得輕松,簡隋英卻聽出了其中的決絕。一股沖動突然涌上心頭:"如果我說,我不想結(jié)這個婚呢?"
李玉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什么?"
"我..."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簡隋英看了一眼屏幕——父親。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立刻回來。"父親的聲音冷得像冰,"林家來人了,有重要事情商量。"
掛斷電話,簡隋英深吸一口氣:"我得走了。"
李玉的表情已經(jīng)恢復平靜:"嗯,去吧。"
"剛才的話..."
"我什么都沒聽見。"李玉微笑,"晚安,簡總。"
簡隋英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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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周,簡隋英完全被家族事務(wù)淹沒。林家加快了聯(lián)姻進程,要求年底前就舉行訂婚儀式。父親每天召見他至少三次,討論各種細節(jié)安排。而最令他窒息的是,林小姐——林妍,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簡家,用那種溫柔似水的眼神看著他,仿佛他們真的是一對戀人。
只有在深夜,當簡隋英獨自站在陽臺上抽煙時,他才能短暫地逃離這場鬧劇。手機里存著李玉工作室新項目的新聞,屏幕上是他參加某論壇演講的照片。簡隋英一次次點開,又一次次關(guān)上。
"堂哥。"簡隋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你再這樣下去會瘋的。"
簡隋英吐出一口煙圈:"我很好。"
"得了吧。"簡隋林搶過他的煙,"你知道李玉最近接了個海外項目嗎?"
簡隋英的手指僵在半空:"什么時候的事?"
"下個月就走。"簡隋林觀察著他的表情,"迪拜的文化地標項目,至少兩年。"
兩年。簡隋英的胸口像被重錘擊中。兩年后,他可能已經(jīng)結(jié)婚,成為簡氏的正式接班人,過著所有人期待的那種生活——完美,體面,空洞。
"他...很適合這個項目。"最終,簡隋英只說出這么一句。
簡隋林翻了個白眼:"你就裝吧。明明喜歡得要死,卻在這演苦情劇男主。"
"你知道什么?"簡隋英突然爆發(fā),"我有的選嗎?簡氏上下幾千號人的生計,家族幾十年的基業(yè),這些責任你替我扛?"
"所以你就打算犧牲自己,再搭上李玉的幸福?"簡隋林毫不退讓,"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每晚偷偷看他工作室的更新?不知道你辦公室里收藏著他所有發(fā)表的文章?"
簡隋英如遭雷擊:"他...知道?"
"全世界都看出來了,就你們倆還在那玩'我們只是工作關(guān)系'。"簡隋林嘆了口氣,"堂哥,人生是你自己的。"
簡隋英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聲問:"他具體哪天走?"
"下月五號。"簡隋林頓了頓,"正好是林家生日宴第二天。"
命運的嘲弄。簡隋英苦笑:"幫我個忙。"
"說。"
"查查林氏針對李玉的那件事,所有細節(jié)。"簡隋英的眼神變得銳利,"特別是張暉和林家的往來證據(jù)。"
簡隋林挑眉:"終于要反擊了?"
"只是未雨綢繆。"簡隋英望向遠處閃爍的燈火,"如果一定要下地獄,至少拉幾個墊背的。"
第二天開始,簡隋英表面上更加配合家族安排,甚至主動陪同林妍選購訂婚戒指。但暗地里,他通過簡隋林收集著一切可能對林家不利的證據(jù)。與此同時,他開始刻意避開所有可能遇見李玉的場合——不是出于疏遠,而是害怕自己會在最后一刻崩潰,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
直到十一月初的一個雨天,簡隋英剛從會議室出來,就看見李玉站在走廊盡頭,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兩周不見,他瘦了一圈,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但眼神依然清澈。
"有事?"簡隋英強迫自己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問道。
李玉走近,遞過文件袋:"項目竣工報告,需要你簽字。"
簡隋英接過文件,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又迅速分開。他快速瀏覽內(nèi)容,然后在簽名處草草寫下自己的名字。
"還有別的事嗎?"他依舊沒有抬頭。
"聽說你要訂婚了。"李玉的聲音很輕,"恭喜。"
簡隋英猛地抬頭,看到李玉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他想否認,想解釋,想說我寧愿和你一起逃亡...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謝謝。"
"我下周就走。"李玉繼續(xù)說,"迪拜那個項目。"
"我知道。"簡隋英頓了頓,"祝你順利。"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再見。"李玉轉(zhuǎn)身離開。
簡隋英站在原地,看著李玉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走廊盡頭。他的胸口疼得像被人生生挖去一塊,卻連喊痛的資格都沒有。
回到辦公室,簡隋英打開文件袋,發(fā)現(xiàn)除了竣工報告,還有一本精裝素描本。翻開第一頁,他的呼吸停滯了——紙上是他自己的側(cè)臉,畫得栩栩如生。一頁頁翻過去,全是他在不同場合的樣子:會議室里皺眉思考的他,天臺上抽煙的他,甚至還有那天在公寓里煮粥的他...每一幅都標注著日期,最早的要追溯到他們相識的第二周。
最后一頁是一張未完成的草圖,只有一行小字:"本想畫完送給你,可惜沒時間了。"
簡隋英的視線模糊了。他抓起車鑰匙沖出門外,但李玉早已離開大樓。雨越下越大,如同他內(nèi)心無法宣泄的痛楚。